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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上说这个月中下旬会有流星雨出现,那时候他们正好完成手头的合同,碰巧闲来有空。凌落公司的同事们便提议一起去城郊山上的天文台郊游,一起欣赏流星雨。
这个提议得到了部门同事的一致认可,凌落是经理,他得去。况且周末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他心中不宁,下意识不想与某人离得太近。
凌落在心里盘算,正好也可以散散心,整理思绪,于是答应组织大家团建,周末一起登山去欣赏流星雨。
雁山位于鸥城以北,地势很高,平时就有很多登山爱好者和游客常去,听说有流星雨,这次来的人更多了些。
同事们各自带了帐篷食物和水,一行人说说笑笑,从早上开始爬山,直到傍晚才到山顶。
天色渐晚,远远地看到一个贴着灯带的发光小车,灯光粉粉嫩嫩,车前熙熙攘攘,站了不少人。
有的同事好奇问道:“那里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人?”
有个beta女同事提议:“好像是卖小吃的摊位,一起去看看吧?”
众人纷纷同意。
还未走到小车跟前,甜腻的香气便从人群之中传出来,在场有不少喜欢甜食的女孩子,闻到味道便兴奋起来:“是蛋挞的香味!”
鼻尖嗅到熟悉的甜香,凌落本来恹恹的,现下也精神起来。他抬起头仔细打量那辆围满了人的小车,觉着自己的眼皮突突在跳,莫名有种预感。
待众人走进,便听见一些女生惊喜的尖叫,快门声接连不断。凌落不敢置信,踮脚一瞧,只见人群之中,有个格格不入的俊美青年被许多女生团团围住,正微笑着给每个人包装蛋挞。
青年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穿着一件粉色的围裙,手上的动作娴熟又麻利。他的相貌太过出众,一举一动都能引起一阵尖叫。
见有人过来,青年抬眼,高挑的人视线一扫,恰巧跨过人群,直直撞进人墙外呆傻站着的人眼中。
青年一滞,动作慢了下来,眼中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凌落站在原地,与人群中的alpha视线相交。车上灯光大盛,祝珩站在车前,明亮的灯光倾泻眼中,在星空下熠熠闪光。
直到边上有顾客催促,alpha才回过神,继续他手上的工作。
流星雨大概在午夜三四点出现,同事们买完蛋挞,又回到营地搭好帐篷,已经差不多十二点了。
一群人围在营地中心的篝火边上说说笑笑,同事们吃着也笑互开玩笑,气氛倒也融洽快活。
凌落在一边坐着,表情淡漠,静静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
身边的女同事给他递过来一个蛋挞,笑道:“凌经理,现在又不是上班时间,别板着脸了,开心点嘛。”
凌落眼神温和起来,接过还有些温热的蛋挞,对女生道了谢。
他没立马吃,就这么放在手心,静静端详着,像是在与食物对视。
甜蜜的奶香和烤过的酥皮香气流溢在空气里,很香甜。
一行人在篝火边坐了许久,吃完夜宵便纷纷抵抗不住困意,先去休息了。
凌落也回了自己的帐篷,辗转反侧了好长时间才渐渐睡去。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边声音嘈杂,脚步声不断,凌落疲惫地睁开眼,手机上显示凌晨四点。
他起身,穿好衣服走出帐篷。
穹顶之下,星光熠熠,黑紫色的天空里,隐隐有些亮光显现。
人们纷纷架起了望远镜,正兴奋地翘首以盼。
凌落揉了揉眼,离开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后,见同事们期待的表情,笑了笑,悄悄离开,去了一处僻静的大石头旁。
他坐下来,拄着脸颊默默抬眼望着远处的天空和大海。
身后窸窸窣窣一阵草木擦过衣料的声音,凌落借着远处的灯光回头,见一个高挑身影出现,逆着光走来。
那人渐渐走近,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只是眼底有些乌青,面色很是苍白,像是刚刚睡醒。
祝珩小心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可以坐在这吗?”
凌落直直看着他,有些意外,没说话。
没人回应,祝珩也不尴尬,长腿一迈便走到凌落身边,很不客气地直接坐下。
凌落转回去,继续凝望天空,祝珩顺着他的视线抬头,也默不作声。
一道白色的亮光划破漆黑的夜幕,远处的人群传来几声起伏的惊呼,紧接着是更多亮光,像一根根发光的线条涂抹在黑色的画纸上,灿烂生辉、美不胜收。
两人默默看着,一直沉默的beta突然开口:“很美。”
祝珩转头看他,凌落仰头,远处的灯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浓密细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和饱满的嘴唇弧度优越。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卫衣,更显得年轻。比夜晚还黑的墨发微微散在额角两侧,精致的锁骨如同一只蹁跹的蝴蝶。
alpha的视线像被固定了一样,目不转睛,
', ' ')('声线喑哑:“是啊,真美。”
只听beta语气轻柔,像是在回忆,眉眼明显和缓起来:“小时候,外公外婆就陪我看过这样的星空。那个时候家里很穷,日子苦,但是无忧无虑,很快乐。”
祝珩一怔,收回视线,低下眼:“我知道。”
凌落噗嗤一笑,看他垂下的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问道:“你怎么知道?”
祝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头低得更甚,好久才艰涩开口:“为了找你,去过你老家。”
凌落看了看他,又回头望天,星光落进他清澈的眼睛,不太在意地微笑:“老家都没人了,有什么好看的。”
胸口像被无数根钢针刺入,扎得祝珩透不过气,alpha内心五味杂陈,又心疼又难过:“知道了许多,也了解了许多。从你老家回来之后,我又断断续续想起了许多事情,其中一件,就是你答应过我,以后要陪我看每一场星星。”
凌落脸上的笑意一滞,想要开口,只听alpha带着哭腔,声音颤抖:“你知道吗?我爱着一个人。”
“……”
“他很好,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会给我玩心爱的玩具,会给我制造惊喜,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他还……救了我的命。”
“可是……”眼眶蓄满了温热的液体,祝珩拼命忍着才没让它们掉下来,“我伤害了他,还把他弄丢了。”
凌落沉默不言,依旧望着天空,嘴角的弧度有些勉强。
只听alpha嗓音苦涩,喉间的哽咽抑制不住:“这三年,为了找你,我去了很多地方。”
“我很想你,几乎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我都找过了,但是到处都找不到。”
“后来,我从床头的小柜子里找到一沓厚厚的风景明信片。我就重新有了希望,我想,或许你就在这其中一处呢?”
“所以我去了明信片上的每一个地方,学做了很多当地特色的美食和甜品。我每做一次都想着,这里风景很美,我以后一定要带你来,把这些好吃的全做给你吃。”
“……”
天边的流星雨阵阵划过,许多人在星光下许愿。
“我想弥补我的过错,可这些年的错误和遗憾太多太长,我带给你的伤害太大,我知道我再做多少都没有办法填平那道沟壑。”alpha露出极为罕见的脆弱之态,下巴和嘴唇颤抖,被牙齿咬出了血印。
他艰难伸出手臂,握住beta冰凉的手,“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我只想要一个弥补的机会,再深的沟壑,我也愿意一直尝试去跨越,我只怕你不肯。凌落,哥哥。到底该怎么做,你教教我,好不好?”
凌落没挣扎,静静地看着两人紧握的手。
见beta一直没有反应,祝珩的目光暗淡下来,“我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有时候就想,如果我没有失忆就好了,如果我记得就好了。”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呢?”凌落抬眼看他,雾蒙蒙的双眼直直撞进祝珩破碎的心腔,他听见beta终于开口:“我从小,就一直盼着有个除了外公外婆和母亲之外的人能喜欢我。”
祝珩像是回忆起什么,看着他落寞的脸,鼻尖一酸。
“小时候,我长得瘦弱,村里的小孩子都说我像个小姑娘,没人愿意跟我做朋友,只有外公外婆对我好。可是外公心脏不好,没钱做手术,我五岁那年就去世了。外公走了了不到一年,外婆日夜操劳,也跟着离开了。那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守着老家的破房子,冬天很冷,风从破碎了的玻璃窗往里灌。我没有棉衣,也没有灯,我一个人在漆黑的房子里睡,总是期盼着有个人能给我一口热饭,给我一盏灯。”
凌落的表情有些难过,但还算平静,他淡淡诉说着忍饥挨饿的那些日子,仿佛这一切都不曾经历过。
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并不如面上那样淡定的情绪,祝珩心疼得快要窒息,伸出手臂把他抱进怀里。
凌落任他抱着,继续说:“村里很多人看不下去,轮流收留了我几个月。要不是他们,我兴许就活不下来了。人总是贪心的,有人管我吃饭之后,我就又盼着有人能对我好,陪我玩,带我念书。后来那个人出现了。他一开始对我和颜悦色,还把我接到有暖气的屋子里住,我以为我有了父亲,终于不用再受人欺负。可是那天晚上,我听见外边有人说话,那个男人说我值三千,三千就把能把我买走。他们还进来看我,摸了我的身体。我趁他们不注意逃出来,又回到了那个漏风的房子里。后来我母亲回来,哭着说对不起我,把我带回了祝家。那时候我想,我兴许终于有人疼了。”
“第一次看见你时,我觉得你挺好笑的。明明那么软,却硬板着一张脸。跟你爸爸一模一样,说话也像个小大人。就是没什么心眼,一把玩具枪就能拐跑了。你跟在我身后喊哥哥,把好吃的留给我吃,把自己的玩具都分享给我,我以为我会有第二个人疼了,虽然这个人比我小。”
“可是
', ' ')('……可是……”beta的声音颤抖,在祝珩怀里,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头一次显出几分负面情绪,语带埋怨:“可是祝珩,后来你怎么就不见了呢?”
祝珩扶着他的后脑,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砸,声音断断续续,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凌落闭了闭眼,继续道:“那些年里,我无数次的安慰自己,他只是把我忘了。兴许呢,兴许有一天,他就把我想起来了。”
alpha安抚着他的后背,泪如雨下。
“看着你对他好,无视我,我的心里其实很难受。我无数次鼓起勇气想去找你,换来的只有鄙夷的冷漠的眼神。有时候我会怨恨地想,那所有的好其实都本该是我的,凭什么给了别人?”
“那又能怎么样呢?当日复一日的等待落空,当母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我不得不放弃我可笑的幻想。其实……那天,我怀揣着目的去勾引你注意到我,是有私心的。不仅仅是为了母亲,也为了我自己。我想赌一把,赌你对我有欲望,赌你终究会记起我。”
提起他们荒唐的初次亲密,祝珩眼神一痛。
“我如愿以偿地成功了,可我只赢了一半。你终于看到了我。第一次的时候,我很疼,可我一想到是跟你,我就有些高兴。”
凌落像是说不下去了,他嗓音晦涩,喘了几口气,带着浓浓的哭腔:“可是我好累啊,祝珩。你知道一个电话就得随叫随到,不管你是在上课还是在做兼职,都要抛下所有事情赶着地铁去奉上自己的身体的感觉吗?你知道长期饮食不规律、胃部疼到痉挛的感觉吗?你知道被迫跪在地板上几个小时,膝盖一片淤青,只因为背影像某个人的感觉吗?我每次都安慰自己,兴许他下次就想起我了呢?”
祝珩把他单薄的身体抱得很紧,流着泪拍着他的背安慰,“宝贝,你别哭,对不起。对……”
beta嘲弄地笑,听得人心如刀绞:“但是不行啊,祝珩。疼的次数多了,会习惯的。”
“一个赌约已经花了我半辈子,我没有勇气去爱你了,我也不敢再去爱你了。”
祝珩紧紧拥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以的,你可以的。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怀里传来抗拒的力道,凌落从他胸前挣脱坐正,面对着他。beta的脸上没有眼泪,可眼眶红红的,祝珩心都碎了。
他的眼角弯弯,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一如多年前给他玩玩具的少年。
只是时过境迁,当初的人已经变了,他再也得不到少年的温柔。
祝珩就这么眼睁睁的,亲耳听见他的beta淡淡的,语气轻柔地给这段阴差阳错、满是遗憾的感情宣判了死刑:“祝珩,八年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一切都变了,长到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beta起身,离开了这里,徒留alpha一人,默默坐在原地。
流星雨早已结束,寒冽的冷风中,祝珩一个人在山顶上坐了好久好久,坐到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坐到霞光驱散星幕。
眼泪一直无声地流,年轻的alpha好像终于反应过来,再也忍不住,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
他是真的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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