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欢竹吃痛,捧着肚子退后了几步,抹了把眼泪,实在忍不住哭出声来。
原来方才宋老太太看完那张纸条脸色大变,袁氏忙问怎么了,宋老太太腿一软,对她道,方才那位“龙九”就是当今的九王朱起镇。
宋欢竹原是心下大喜,她偶然间见到了未来的夫君,她的夫君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或许就是为了见她一面,才化身“龙九”到她与她见面,这样一想,她只觉得分外甜蜜。
哪知宋老太太却是喜忧参半,面色复杂地告诉袁氏,朱起镇并未看上宋欢竹,约了过几日再来见见宋研竹。
从宋欢竹到宋研竹,对于老太太而言都是一样的,可是对于宋欢竹而言却是天差地别,当下她便眼前一黑。
她细细说着,指着宋研竹道:“宋研竹,我试问不曾对不起你,你为什么总要抢我的人?怜儿妹妹说你私会陶墨言我原本不信,如今我却信了!九王爷说要娶我,偏生又被你抢了去!你这辈子,不抢旁人的男人,难不成就活不了么?”
她声声控诉着,宋研竹却愣住了,指着自己道:“你是说,九王爷要娶我?”
“是!”宋欢竹道。
“我?他要娶我?”宋研竹面色一黑。
宋欢竹见她一问再问,只当她是炫耀,当下里怒从心中来,一眼瞧见桌上笸箩里放着的剪子,她随手抄起剪子就要冲上去。
“大小姐你做什么!”平宝儿大喝一声,上前两步,劈手要夺宋欢竹手上的剪子,宋欢竹气急败坏下生出气力来,咬着牙挣扎,只听平宝儿“哎呦”一声,混乱下竟被宋欢竹刺伤手臂。
“平宝儿!”初夏心下一惊,之间平宝儿的血一点点落在地上,氤氲成一团。宋欢竹拿着剪子,登时愣住了,面色苍白地哆嗦着,忽而将剪子一扔,掩面而泣:“呜呜呜……宋研竹,你混蛋!”
场面乱成一团时,只听身后一声大喝:“都在做什么!”
宋研竹循声望去,就见宋老太太站在门口,她的身后站着袁氏和金氏,以及瞪大了眼不可思议望着两人的宋玉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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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欢儿不服气,欢儿真的不服气!”
和禧堂内,安息香并未平复众人的躁动,宋老太太支着头,太阳穴一抽一抽,头疼得厉害。衣衫褴褛、鬓发凌乱的宋欢竹、宋研竹二人并肩站着,一旁的赵思怜面含隐忧,实则幸灾乐祸地看着众人。
事到如今,宋欢竹将女儿家的矜持和羞涩全部抛在了脑后,她抽泣道:“娘为欢儿的婚事操心了这么久,旁人总说宋家女难嫁,欢儿不过是想挑个合适的人而已。从前说是陶家大少爷,因着受人连累,陶家瞧欢儿不上,欢儿也就认了。可后来才知道,压根不是陶家瞧不上我,而是有些人不顾礼义廉耻,攀着人家陶墨言不放;后来欢儿凭着自个儿的画让九王爷瞧上了,原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也让她搅黄了!欢儿与她都是宋家的女儿,为什么祖母就偏心她,不能疼疼欢儿?莫非就因为欢儿没有个当巡盐御史的外祖么?”
“放肆!”宋老太太越听越不是滋味,一杯茶重重落在桌子上,茶水泼出了一大半,“你说受谁连累?你说谁偏心眼儿?在你眼里,还有礼义廉耻四个字么?”
第90章 鱼蒙
“大嫂真是好家教!”金氏在一旁忍不住嘲讽道:“一个姑娘家,口口声声都是要嫁人!我们宋家养她不起?竟让她如此恨嫁?恨嫁到恨不能打死亲妹妹?心思这样歹毒,谁敢娶你?”
“事情不落在你头上,你自然不着急!”袁氏蹙眉应道,回身望向若时老太太,言语里也是无限的委屈,“娘,欢儿也是着急了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若要罚她,研儿更要受罚!咱们的家事若时想为欢儿挑一门好亲事本也不难,可就是二弟坏了咱们的名声,二弟妹你别恼,咱们就事论事!就是二弟连累咱们一家子的!这还是其一,其二,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头私会情郎,亲事未定,咱姑且不论她是不是抢欢儿的夫婿,可单这私会情郎一罪,便是天大的罪过,这样辱没家门,娘你管是不管?”
“你放屁!”金氏挣扎着要站起来,被牡丹又劝回去。
老太太凝神望向宋研竹,只见宋研竹沉着脸在一旁不说话,很是惆怅的模样,对于众人的争吵,她似乎浑然未觉。
“研儿……”老太太轻声唤道,宋研竹仍旧没有反应,老太太不由提高了声量,唤道:“宋研竹!”
宋研竹愣了一下,就听宋老太太问道:“你说,方才欢儿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九王爷怎么认得你?”
“怎么回事?”宋研竹深深叹了口气,眼风凌厉地望向宋老太太身后的赵思怜: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狠毒如她,竟然没有在从护国寺回来之后,第一时间便同宋老太太告状:老太太再是愚昧,毕竟也活了这么大把岁数,糊弄起来着实不易,而宋欢竹——外强中干,时常一时脑热就犯傻,怂恿这样的人,简直太容易了!
“怎么回事?只怕还要问问怜儿表妹!”宋研竹冷笑一声,只见赵思怜瑟缩了一下,梗着脖子轻声道:“姐姐莫要胡说,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同你的干系可大了去了!”宋研竹神色一敛,对宋欢竹道:“姐姐方才不是对我说,是怜儿告诉你,那日我在护国寺私会陶墨言么,我若说我没有,姐姐定然是不信的,既然现在怜儿也在场,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怜儿,你告诉大伙儿,我到底是如何‘不知廉耻’在护国寺勾引陶墨言的!”
“我……”赵思怜慌张地望了宋欢竹一眼,咬着嘴唇懊恼:这蠢货,暗地里对宋研竹使绊子便是了,到她跟前说什么!
原是指望她能对付宋研竹,此时竟被拖了后腿!恨矣!
“怜儿,你快说呀!”宋欢竹推了一把赵思怜,赵思怜忖度片刻,否认道:“大姐姐,怜儿从未说过欢儿私会陶墨言,怜儿只是说,那日去护国寺,瞧见研儿姐姐和陶大少爷站在一块了……”
“你……”宋欢竹一怔,气结道:“你不是这样对我说的呀!”
赵思怜缩在一块,宋研竹冷艳瞧着,眼底浮上几分鄙夷,“怜儿表妹惯会使用两面三刀,真叫我佩服!大姐姐可还记得那日我去护国寺前对你说的话?”
宋欢竹一怔,忽而想起宋研竹那日莫名其妙对她说的那句“大姐姐,伤疤好了,疼也忘了么”,不由脸色一变。
宋研竹不理会她,神色一凛,对赵思怜道:“既然表妹说不上来,便由我告诉大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壁说着,一壁仰着头,朗声道:“那日我随赵九姐姐去护国寺,不多时便瞧见怜儿妹妹出现,只是她离我远,神色还有些慌张,我生怕她出什么事情,想要追上去瞧瞧她,哪知她走得太快,我追上时,她已经在护国寺后山的林子里,同陶大少爷情意绵绵……”
“姐姐莫要胡说,我不过是遇见了陶大哥,叙叙旧情罢了!”赵思怜抗议道。
“叙叙旧情?”宋研竹轻笑,捏着嗓子,装作赵思怜的样子,哽咽道:“……怜儿在金陵时,总想起那年你和六哥住在我家,那年你为了帮我摘树上的纸鸢,不慎掉下树伤了手,落下了病症,怜儿一想到就自责……好在这会陶大哥好了,我便放心了……陶大哥,能在这见着你,真是太好了,我总算见着我想见的人……”
她的声音、神态模仿地极像,让人身临其境。赵思怜脸色瞬时惨白如纸。
宋研竹道:“这些话是妹妹当时说的,姐姐学的不像,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出自你口,你莫非不记得?”
“我……我……”赵思怜要争辩,宋研竹打断道,“那时我就在一旁,听见这些话生怕打扰你们便悄悄离开了。从头到尾我都不曾同陶墨言正面相见。再相遇时已经是在护国寺内,你不分青红皂白拦着我,扬声说不让我私会情郎,我想抽身离开,你却故意跌倒在地,引得寺庙中人一并谴责我欺负你这弱女子,你说是与不是!”
“没,没有……”赵思怜摇头,宋研竹提眉道:“没有?!否认得可真是快!”
赵思怜只觉得周围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犹如万箭穿身,她只当浑然未决,示弱道:“姐姐空口白牙莫要诬陷人。那日我虽与你有所争执,不过是我觉得姐姐待我不如从前。我自进府以来便日日想夜夜想,为何姐姐总是针对我,我心中难过。在府里我想见姐姐,姐姐总是躲着我,好不容易在外头遇见了,妹妹想同姐姐谈谈心,姐姐却态度坚决,当日我在寺中问姐姐,是不是姐姐也如旁人一般见高踩低……是与不是!”
好个赵思怜!竟是处处在言语里给她下套子!三言两语便想借着话头转移大家的注意点,一下子便将自个儿变为弱者,将她变为“见高踩低”的小人——赵思怜这惯用的伎俩,当真是例无虚发!老太太方才还满脸怒色,此刻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怜儿你……”金氏眼见着就要发怒站起来,宋研竹忙拦着她,一壁冷笑道:“好好好。我今日便同你说个清楚!”宋研竹正欲说下去,外头婆子传话进来:“老太太,赵家的九小姐来了!”
“她来干什么!”老太太疑惑着,望着底下跪着的几个人,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闹心得紧。
宋研竹的心却忽而落地。赵九卿款款进屋,只见两个兰和赵思怜一并跪着,宋研竹面色不愉,方才平宝儿浑身是血急急来求救,她马不停蹄便赶来了,此刻见了这个场景,心下不由一沉。
两厢里见过礼,宋老太太轻语道:“又让亲家小姐见笑了。你这几个妹妹不懂事,我正教训他们,没法子招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