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2)

宋研竹望着赵思怜,只见她在众人的讨伐声中微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娇娇滴滴地低下头去,低声哭着。

这不对,以赵思怜的心思,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哭成这样,只为博得这些路人的同情。

宋研竹的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再环视众人,心中咯噔停了一下,就见人群之外有几张她熟悉的面孔——荣家的荣正、荣理,陶大夫人的身边站着陶墨言和她的妹妹陶碧儿,还有好些她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均站在外头。

今日是个大好日子,宋研竹知道建州城里会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到护国寺烧香拜佛,可万万没想到,赵思怜哭上两嗓子,却将这些人都引了过来。只怕方才那一推,众人都瞧见了,此时,就见荣正荣理拧紧了眉头望着她,袁怡略鄙夷地咬着下唇,陶大夫人和陶碧儿脸上的神情晦涩不明,再望过去,便是陶墨言——他定定地站着,眼睛在她和赵思怜之间逡巡。

过不得片刻,陶碧儿便冲上来,挽起赵思怜道:“怜儿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再一看赵思怜的人,陶碧儿眼睛都泛起火来,站起身来,对宋研竹道:“你就是宋家二小姐宋研竹么?枉我娘说你贤良淑德,惊才绝艳,没想到你是这样恶毒的人,不过一言不合罢了,你做什么打我怜儿姐姐!”

赵思怜闻言,捏着帕子委屈道:“碧儿……”说着便将头埋在陶碧儿的怀里,嘤嘤哭道,“我以为这辈子见也见不到你了……”

陶碧儿眼眶一红,搂着她道:“我听哥哥提起你家的事儿时,心里头难过极了,好在你没事儿。”

“是姐姐无用,再遇见你,便让你瞧见这样狼狈的景象……”赵思怜忽而想起什么,抹了抹泪握着陶碧儿的手急急道:“你可别误会我研儿姐姐!她不曾打我,我是不小心……不小心自己跌了一跤……”

一壁又转身对宋研竹道:“姐姐你莫气,咱们这就回府去吧!”

赵思怜软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又带了几分怯懦和害怕,一双眼睛哀伤地望着宋研竹。

宋研竹却是一双眼睛落在陶碧儿身上,兀自出神: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从未与这个小姑子打过交道,她前一世却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自己。从前便听说过,陶碧儿性子天真浪漫,,她原以为她能同这小姑子相处极好,哪知,自她嫁入陶家,陶碧儿便从不同她热络。当时她以为,陶碧儿是瞧不上她的家事……前一世百般讨好收效却甚微,重生一世再相逢,竟又是这样针锋相对的场景,真是叫人无力。

赵思怜话音未落,荣正站出来笑道:“怜儿妹妹莫怕,咱们一群人站着,自然不会让人欺负你!你说出来,即便咱们做不得主,也能替你在老太太跟前作证——有些人无法无天惯了,也该得些教训了!”

宋研竹不由冷笑一声:荣正这会真是带着机会有怨抱怨有仇报了!

那一回荣正托了袁氏的妹妹递情信,想让袁氏保媒,袁氏收了钱却没做事,让袁氏的妹妹好生没面子。袁氏的妹妹回头便对荣正说,让他死了这条心。没想到荣正不信,三天两头还想往宋府跑,袁氏被老太太教训一段后,连门都不让荣正进了,荣氏还让袁家狠狠教训了一顿荣正,让荣正别再外出花天酒地丢荣家的脸,荣正因此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过了不多时间,荣正便四处传宋研竹的坏话,说宋研竹虽高傲孤冷,目中无人,只需他□□数日,定教她俯首帖耳,跪在他跟前服侍。他说这话时,正好是在金玉食坊,也是他眼瞎加该死,竟不知道金玉食坊的少东家是谁便大放厥词,被路过的宋承庆和刘世昌听了个正着,二人相望一眼,停也不停地便将荣正从屋子里拎出来狠狠揍了一顿。

荣正被打得奄奄一息还不肯认输,隔日又带了建州有名的几个地痞上前挑衅,谁知刘世昌早有准备,只在金玉食坊跟前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把菜刀,地痞上前,他手中转转菜刀,不过片刻便将一个萝卜切成了一堆发丝。谁都知道他厨艺精湛,却不知他手上功夫这样强,有地痞挑衅说,“他不过是个厨子,做做样子”,结果刘世昌拿着一把菜刀冲上来,刀光一闪,那地痞的头发应声落地,刀过之处,寸草不生,在阳光下蹭光发亮,地痞当场便吓尿了。

那回荣正是真正丢脸丢到了家里,宋研竹听说时,却是大笑不止,额手称庆。

可此刻,却轮到宋研竹了。一群人围着她,她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像是和所有人都站在对立面——这样的场景这样熟悉,一下子将宋研竹带回了前一世。那一回赵思怜在宴会上挑衅她,她着实忍无可忍,实打实动手打了赵思怜,而后也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她成了众矢之的,恶毒的代表。谁也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只知道那个当下,她宋研竹,残忍且无理地动手打了人!

天知道她才是受害者,可天管不了,当时,宴席上一人一口唾沫,便将她定下“泼妇”的罪名。

“她已经够可怜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欺负她!”

“寄人篱下已经受尽委屈,你还要欺负她,你的心在哪里!”

“她到底是你妹妹啊,你对她怎么下得了手?”

当时所有的人都表达着她的不满,陶碧儿却干脆利落地扶起赵思怜,怒目圆睁——

“我不要你这泼妇做我嫂子!”

咚——

寺庙里忽而一阵钟鸣,钟声悠远和绵长,直将宋研竹拉回了现实中。人群里的陶墨言生出几分不忍,动了身子要上前拦住陶碧儿,陶大夫人却伸出手拉住他。

陶墨言一怔,只见陶大夫人轻轻地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警告。

就在这一瞬间,站在人群里的宋研竹却轻轻笑了,像是悲悯众人一般环视了一圈,往前站了一步,轻声问陶碧儿:“你说我欺负她,你可亲眼看见?”

“……”陶碧儿没想到宋研竹被人这样指责,却还不慌不忙,不论其他,便是这份心境和气度,就教人佩服。她自小被陶大夫人保护地极好,虽不谙世事,却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此刻见宋研竹问,她挺直了腰背答道:“你若没欺负她,她为何哭成这样?我虽没瞧见,可这儿的大娘大嫂们瞧见了!他们定能做个见证!”

一壁说着,一壁朝众人望去,方才还仗义执言的婆子站出来,道:“对,就是这位小姐打的那位白衣小姐的!我们都瞧见了!”

“对对对,我们都能作证!”一旁又有人站出来附和。

陶碧儿挑了眉眼道:“瞧,他们都这么说,你还耍赖不成?”

“他们瞧见的就一定是真的么?”宋研竹方才还轻声淡笑,此刻却敛了神色,直直望向那婆子,“大婶既说瞧见了我打她,那大婶便说说我是如何打她的!”

第85章 鱼蒙

“……”婆子哽咽一番,磕磕巴巴道:“起初两位小姐还在争吵,说不上两句,白衣小姐便哭了,后来白衣小姐要拦着你,你便伸手推她。”

“说的真好!”宋研竹忍不住拍手,停了手,冷笑道:“大婶所见,也不过她同我发生口头争吵,而后她先动手,我才推开她。其一,我与她二人争吵内容,大婶并未听全,又怎知不是她欺负我?其二,如大婶所见,是她先动手拦我,我才还手,大婶又怎知不是她要打我,我才避让呢?其三,由始至终,我都站在原地,从未曾动过一步,可如今我与你口中的白衣姑娘,却隔了不止五步距离,敢问大婶,我需要用多大力气,才能将她推倒,并且让她受伤?至始至终,我可曾抬过手?”

那婆子面色一白,下意识抬头,按着方才宋研竹抬手的角度使力,顿时哑口无言:她的手不过微微抬起,着实使不上力,更遑论将人推出那样远!

赵思怜没想到宋研竹在众目睽睽、万夫所指之下竟没乱了阵脚,还能一句句反驳,暗恼婆子是个废物的同时,心中越发焦急,只好掐着帕子求道:“妈妈莫要再替我说话……姐姐,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咱们这就回去吧!”

她说着又要迎上来,宋研竹往后退了两步,冷眼看她:“妹妹还是离我远一些为好,我怕你靠近我身边,我还未抬手,又伤着你哪儿了,到时候,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赵思怜闻言面色一白,手足无措地绞着帕子,哭道:“姐姐……”

今日她穿一身白衣,举手投足便有一股暗香。荣正在一旁看着,只见赵思怜掐着帕子拭泪的动作都带了无限风情,哭得他心尖儿一颤一颤的,一股热流在四肢游走,从他的脊梁骨冲上了脑子,而后落下去,全凝聚在那下腹三寸之下——不用摸,他都知道那儿已经竖起来,叫嚣地厉害。

从前看春宫,总觉得不够到位,硬也硬不起来,却不想今日不过听一姑娘哭声便能让自己要生要死。荣正脑子轰地一声响,不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赵思怜跟前,护着她道:“这还需要看么?你这般蛮横无理,赵小姐却娇弱不堪,不是你欺负她,难不成是她欺负你!”

“你……”宋研竹心中一阵冷笑,正欲还击,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轻笑:“建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荣家的正少爷最爱拈花惹草,眠花宿柳,今日倒是充当正义之士来了?若想锄强扶弱,也请拿出真凭实据!”

宋研竹抬头望去,就见陶墨言眉间轻拧,面露不蕴,一旁的陶夫人面色焦急。

“你这会上去替她说话,若是帮得了也就罢了,若是帮不了,还徒惹一身骚,何必!”陶夫人压低了声音,急急说道,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臂,神色间已带了几分严厉。

陶墨言眉间一蹙:自小他便最是孝顺,陶夫人说的话,他甚少忤逆。她教她行事需谨慎,所以每每行事,他总是三思而后行;她教他为人要沉稳,所以他沉静地做着观察者,伺机而动;她教他要善于忖度,所以他总是衡量着世间的一切……

可就在方才,他被她拦住的那一刹那,就是那一瞬间之后,他后悔莫及。

不站出来,是怕为她徒添麻烦,更因为女人之间的事儿,他出手不妥当。可如今,旁的男人都敢欺负到她头上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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