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他觉得阿发像庙里的纯金妈祖一样,金光闪闪,瑞气千条。
我不当痴汉了,对妈祖不敬。他瞬间决定。
「再说,光是『对自己人生有选择权』这件事,就让我很满足了,」阿发继续说,话里有些感伤,「很多人没得选,或是没勇气选,不然就是来不及选,有部日剧《恋人啊》看过吗?」
邱天摇头。
「其实我只看过最后一段,那时在犹豫要不要重考,毕竟再一年就毕业,我的成绩也很好,那时乱转电视,转到日剧台,立刻看到一句『请你鼓起勇气去做这件事吧』,我吓一跳,就停下来看,原来是女主角去世,才二十九岁,跟我现在同年。」
「我那时觉得,如果就这样把剩的一年念完,然后过完一辈子,到死前才发现自己想做的事没做,应该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所以我就重考了。」阿发说完,很满足的叹口气,「现在想起来就很庆幸,还好那时候有发现。」
邱天被震得失语,完全不知如何接话,而窗边的阳光已慢慢消逝,影子落在白墙上,傍晚即将降临。
「呵呵,」阿发没等邱天回话,自顾自的笑出声,「你会不会这样,常记得一些没头没尾的片段,可是那些片段不知不觉引导着你去做某些事,然后又引发其他的事。」
邱天点头。例如彩虹桥的片段引导着我找到你。
「你看,如果当初没看到那段日剧,也许我不会重考,就不会浪费三年,不会走这行,也不会接那个摄影展,更不会看到那张照片,我也不会想去塔公,那就不一定会遇到你。」
「所以,结论,那部日剧害我浪费三年时间来认识你。」阿发伸出食指开玩笑指着邱天。
「呵呵,都是那部日剧的错,不过都浪费了,就要多多利用才不会吃亏,吃火锅看电影做翻译做模型玩垦丁,你看,我功用超多,任君使唤喔。」邱天挤出全身力气,眨了眨眼,嘻皮笑脸的回答。
「不错不错,唱个小曲来听听。」阿发伸出食指勾了勾。
「其实我也会唱别的,歌歌歌——仔啊——戏————」邱天又怪腔怪调的唱了两声,然后站起来说:「我去上厕所。」
邱天把自己关在厕所里,他的心脏跳得极快,头一阵昏,有点喘不过气来。「怎么回事,高血压?」他心里一阵不安,所幸症状很快平息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垂头丧气的自我嫌恶,阿发为了热爱的事而努力,那种一往无回的坚定,让他自惭形秽,就算阿发是同志,也不会喜欢他这种浮滥庸俗浅薄得过且过的人吧?
他沉痛的把心里的血滴完,抽张卫生纸擦手,把纸团丢到垃圾桶时,他愣在当场,这个垃圾桶妖气冲天,因为用来充当垃圾袋的,是城南那间同志书店的塑胶袋。
好,很好,非常好。虽然邱天心里的血滴完了,但存活的小蝴蝶开始唱起歌,这叫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又一村,天无绝人之路,一桶妖气万家飘香啊……
邱天走出厕所时,阿发已经回到桌上切纸板,阿发让他把碎纸都放在一个桶子里,说是可以做小玩具,他收拾着桌面上的碎纸,忽然听见美工刀丢在桌上的声音。
「割到了?」他看见阿发用右手紧捏着左手食指,眉头皱在一起。
他急忙拆开新买的ok绷,捉过阿发的手指,心疼的看着鲜红色的刀口,刀口像划在他心上,给他不明白的情绪和滋味。他用力把血挤出来,贴上ok绷。他的注意力都在刀口上,也就忽略了阿发脸上的神情。
晚上七点多时,模型已做得差不多,阿发把刀一丢,说:「收工!剩的明天去公司做。」
「那我也该回去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不可以赖着不走,这点分寸邱天还是有的。
「好啊,再等一下,我做个东西给你。」
阿发在碎纸桶里找出一些纸板,全部切割成方形和细细的长方形,每块纸板上各割出几道缺口,全部割完后,阿发拿起纸板,缺口对缺口的交叉组合,拼出一张食指高度的小椅子,无扶手的餐椅,造型普通,质朴清浅的纸色。
「好了,送你,谢谢你上次送我杯垫跟帮我做模型。」阿发像小孩子现宝似的把椅子捧到邱天面前。
「谢谢,我……很可爱,我很喜欢。」邱天的高血压又来了,头一阵昏,接过椅子的手都在发抖,「签个名吧,阿发大师,我要中文的。」
阿发笑着跑去找了极细的原子笔,在椅脚上签下「若晨」,还画上半颗太阳。
「另外半颗呢?」邱天眯着眼看阿发的字,小小圆圆。
「在我妹那。」阿发回答的理所当然。
邱天和阿发一起去夜市吃铁板面当晚餐,然后在夜市入口挥手告别。他捧着小餐椅回到住处,立刻开msn堵到了太后。
「启奏太后,我在小白花家里看到同志书店的塑胶袋,他应该是同志。」邱天恭敬而兴奋的上奏。
「我这里有个阿默蛋糕的纸袋,你觉得是我飞回台湾买的吗?」太后一句话踹死他。
「……好吧。」邱天并不失望,阿发可能是同志,也可能是有同志朋友,设计圈是同志大本营,有同志朋友很正常,无论如何,阿发对同志不排斥,不排斥就有机会。邱天得出结论。
「小白花做了一张小椅子给我,超可爱,我传照片给你看!」说完快速拍照,丢给太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