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记,有鸡蛋大小。”
“嗯?”
他毫无预兆地进来了,和他的体温一样,他全部的器官都带着一种专注的凉意,哪怕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也无法让人忽略这一点。
那一丝凉意让她浑身发软,她抱住他的腰,闭上了眼睛:“没事。”
祝秋宴往前一送,她声音几乎破碎。过了不知多久,电影接近尾声。祝秋宴回想开始时那一段谈话,问道:“胎记是怎么回事?”
舒意伏在他的肩头,以为他根本没在意,没想到一直记着。她想了想,刚要开口,却听到细微的鼾声。
她仰头一看,半分钟前还在兴风作浪的家伙已经睡着了。这种情况下能转眼就睡,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疲惫了。
片尾曲响起,交错的光影照映着他的脸,睫毛很长,睡着之后姿态软和,一层用以伪饰的皮囊褪下,暴露出真实的伤痕。
舒意忽然想起一句话:一切透彻的哲学解说都改变不了任何一个确凿的灾难事实。佛教教人看透生老病死之苦,但并不能消除生老病死本身,苦仍然是苦,无论怎么看透,身受时还是得忍。
她起身,走到卫生间打湿热毛巾,蹲在沙发旁给他擦脸。
电影字幕终结,又再度回放,黑暗之后瞬间亮起的光线打在女孩纤细的背上,尔后光线回拢,在幕墙上逐渐敲下两个字——《超脱》。
舒意好像又看到那棵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祝秋宴已经不在了,她在餐厅遇见周梦安,周梦安说看到他一早就离开了,末了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泰国来的那个人,对,就是韩良,我早上去花园跑步的时候,看到他跟刘阳吵了起来,好像说是那边不肯松口。刘阳很生气,揍了韩良一顿。”
舒意停住动作:“真动手了?”
周梦安点点头:“不过韩良回击了,他好像练过拳击,刘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呢?”
“我不敢多看,怕被发现,但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手了,刘阳应该就是一时被气到,没想真动手,韩良也让着他。”
两家子走到如今的局面,说到底还是嘎色欺人太甚,以为捏住千秋园的把柄,祝秋宴和刘阳肯定不敢把事情闹大,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他们。
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千秋园还是刘阳全部的心血,怎么可能轻易妥协?
舒意想起昨天的事,从包里翻出李榕桉的日记本。周梦安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一边喝牛奶一边问:“有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舒意翻到一页,李榕桉在上面写到:
今天阿原跟二弟吵了一架,阿九那丫头躲在外面偷听被逮了个正着,阿原教训了她好一顿,她哭着喊着来找我评理,我哄了她好一会儿她才睡着。
阿原跟二弟一向和睦,他性子宽和,不爱跟兄弟们计较生意上的得失,多一点少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这次居然吵这么凶,我放心不下问阿原始末,阿原说二弟沾上了烟草。
二弟言之凿凿,同他搭线的是泰国正儿八经做烟.草生意的商人,盛名在外,还是泰国皇室的宗亲,人脉背景强大,如果能跟他合作,对我们的生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阿原却一口咬定,对方是个毒.枭,已经接触他好几次。每每都被他拒绝,才会找到二弟的头上。
二弟不肯相信,以为阿原忌惮他,不肯放手让他去闯荡,兄弟俩提及这些年,罅隙已生,原来二弟早就对他不满。
阿原很伤心,他一向重情,待兄弟甚至比待我和阿九还要好,凡是得了什么好处,总是先想着兄弟。每每在外面闯荡的时候,还怕二弟留在西江不开心,总要淘些他喜欢的古董送给他,好处也总多分他一成。
可即便如此,兄弟俩还是离心了。
我劝阿原放宽心怀,人世间聚散离合,强求不来,只要他问心无愧就好。阿原听了我的话,久久才得以入睡。
临睡前他同我说,毒.品太害人了,如果二弟非要一意孤行,他会跟他分道而走。
之后一页,李榕桉写到:二弟听了阿原的话,没再提起烟草生意……
舒意再往后翻,就没有了。
通过李榕桉的日记可以看出来,她事先没有接触过嘎色,甚至不太清楚他究竟是什么商人。
如果照她所说,二叔之后放弃了烟草生意,他们应该不会再跟嘎色往来,那这张名片是怎么回事?
以时间推算,名片应该出现在这两页内容之后。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李榕桉没有再写了?
她想了很久,那段时间应该就是她最后一次随李榕桉去长明寺禅修,他们在寺院里住了好些天。之后回到家不久,他们就出事了。
周梦安听完她的分析,蓦然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怀疑嘎色和你父母的死有关吧?”
“你不觉得这张名片来得很蹊跷吗?关键是日记也在这段时间停止了,我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越想越不对劲,拿起包,把日记本随便往里面一塞,就朝外走去。周梦安忙塞了口面包,追上前去:“你去哪儿?”
舒意头也不回道:“我去找韩良。”
“你别冲动,要不要跟祝秋宴说一声?或者,至少跟刘阳打个招呼,他们或许知道一些什么。”
舒意脚步顿了顿。
脑海里再次闪过电影开头那一棵蘑菇云形状的生命树,在某一个角度、时空,以及相形,居然跟生命里另外一棵树完美融合到一起。
她掂着包,摸到里面软皮的日记本,说道:“不用了。”
第70章
韩良是梵音物语在西江的最高代表, 可以在千秋园随意走动,包括不对外开放的谢府宅邸。舒意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下马石旁, 仰头看着门屏。
上一次来的时候匾额虽没有题字, 但至少还有匾额, 这一次干脆连匾额都卸了, 门屏上用以悬挂的钉钩倒弯着,已经氧化铁锈。
韩良不禁发问:这座无名宅邸,究竟有没有在历史中存在过?它究竟有没有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