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晴心疼她,高声问道:“祝秋宴那厮呢!”
说完顿觉不对,见舒意眼睛红通通的,似乎哭得很凶,只是被雨水模糊了去,她才没能第一时间观察到,心兀的一沉。
“他出事了?”
舒意喘着气说:“你快跟我走,他体温很低很低,我不知道怎么救他!”
心中的猜想得到验证,招晴当即面色一沉,问舒意:“有人在他身边吗?给他烤火,不用怕烧着他,他不惧火。”
有了招晴的施救,舒意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打车返回梁家的途中,她给招晴讲了当时的情况,招晴说:“他有梦魇,每次……”
原本不想说的,总是会怕祝秋宴怪她多嘴,但每每看着他如此煎熬,她就于心不忍,“他的梦魇因你而起,或者说是与谢意有关吧。很多时候当他梦见你的时候,就会陷入沉睡,有时一睡三五天,最长的一次有近十天没有醒来,不过只要体温正常就没有事,只是睡得深罢了。只有梦见和你有关的非常不好的事情,他的体温才会下降。”
招晴说,“最初你走的时候,他常常睡不着觉,睁着眼睛一夜夜等天亮。不算康健的身子很快就被掏空了,最差的时候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的祝七禅只是一个十几岁羸弱的少年,但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活得像七八十岁的老头了,之后他遇见一位内家高手,传授了他武功心法,他才慢慢活了过来,但他失眠的毛病总是治不好。可他说,每次只要睡着就会梦见你,可能是太想太想见到你了吧,所以他不怕做噩梦,一得空就想尽各种办法入睡,就是为了能在梦里遇见你。”
舒意披着招晴递给她的薄外套,背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此刻身体的冷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心底一层一层上涌的心疼,才要将她淹没了。
自窥见他待谢意的情意,她总觉得他很傻,有点傻得过头了。可是到这种时候她却莫名地嫉妒起来,觉得那样的感情只是给谢意的,而非给她。
她虽有上辈子的记忆,可如今活着的二十几载,所背负的无非是西江的家园,西江的故梦,西江的仇恨,和一个在歧途上遇见的男人,带给了她一些意外之喜,仅此而已。
除此以外她与谢意并无瓜葛。
直到招晴告诉她,“你还记得小时候掉进大河吗?是七禅和刘阳救了你,在寒山寺庙七禅守了你一整夜。你发烧了,一直呓语,他就在旁安抚你。后来你被一个男人带走,他虽说熬了一宿,但应当没那么累,可这一睡却睡了十天。原来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如今看来全是因为你呀。小姐,七禅的一生,每一分每一秒都系在你的身上。倘若、倘若将来你知道了什么,可不可以请你念及此时此刻,待他宽容一些?”
舒意靠在车窗上,外面暴雨如注,她心间溢满了滚滚江河水,早就听不清招晴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那一夜。
当她在火车上再次历经鬼门关的时候,这个男人再次出现,用一双温柔手抚平了她的思绪。
一如十五年前在西江,当她半睡半醒间看到在墙壁上晃动着的酥油灯的影子时,也感到一双手正在安抚她。那时她尚且不知生身父母已经死别,尚坠在车入黄河所带给她的恐惧当中,梦里走马灯一般闪过数不清的场景,几乎透支她尚且稚嫩的身体。
一梦黄粱,黄粱终逝,醒来后她身边只有周奕,那些场景和那双温柔手全都消失不见。
她沉浸在痛失双亲的悲怆之中,没有太多的精力追问那一日被人救起的细节。尔后多年,她不是没有问过周奕,但周奕只是说救她的只是一个好心的渔民。
她记着他,想着他日回到西江,若能寻到那渔民,一定要好好感激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就在眼前。
而他,为什么再一次选择了只字不提?
舒意被这样风雨交加的命运笼住了,如置身一片迷雾之中,不敢再往前一步。怕就这一步,又将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一直到梁家别墅面前,她才想起什么似的,问招晴:“他这次突然陷入昏迷,如果是与我相关,那一定是非常不好的事,对吗?”
招晴点头。
舒意继而想起在花园看到的男人,那是一个给人很强压迫感的年轻男人,周身贵气,气势凌人。脑海中很快地闪过一个人影,她努力想回忆起来,但那个人影闪得太快了,她没能捕捉到。
招晴见她站着不动,轻声问:“你怎么了?”
舒意说:“我没事。”
刚才梁嘉善打电话来说,祝秋宴的体温有所回转,她心中大石落地。身上都湿透了,裙子也乱七八糟,实在过于狼狈,怕惹来异样的目光,又怕祝秋宴看到担心,想着先去烘干房收拾一下,便给招晴指了别墅旁小楼的方向,让梁嘉善去接应她。
招晴让她放心,就先离开了。舒意找到烘干房,和佣人说明自己刚才在花园迷路的情况,一不小心就淋湿了,对方立刻去找了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舒意道谢,换上简单的衬衫和长裤,坐在窗边吹头发。
她心里想着招晴的话,一团团思绪还缠绕着,听到门锁嗒的一声,以为佣人回来,她没有放在心上,却半天没见对方有任何动静,这时惊觉不对,猛一回头,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她见到了和徐穹一样的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爆更的一天,眼睛都快写瞎了。
第40章 棋子
祝秋宴缓了过来。
热气蒸腾的房间里, 他仰面躺在床上,身旁置了四个采暖炉,外加两个油汀, 空调风口也对着他, 身上沉沉的, 不知盖了几层被子。他像一条游曳在深海里的鱼, 终于从水面钻了出来,重获呼吸。
就在刚才,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可能真的被黑白无常带走了。当他听到铁链晃动和无常狞笑声时, 忽然在遥远的方向传来一个女孩浅浅啜泣的哭声。
在他印象里, 谢意甚少流泪,可几百年后的这位小姐心肠却很软, 常常注视着他,用一种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令他往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两个女孩的容颜相互交迭, 他一下子恢复清醒。他解开锁链, 卸掉枷锁, 将黑白无常揍了个鼻青脸肿。
然后, 他活了过来。
祝秋宴转头看向窗外,招晴静静伫立在走廊上,在她不远处梁嘉善正跟一个男人低声说着什么,没有一会儿男人离去, 梁嘉善回到走廊,同招晴说了什么,很快招晴的神色变得不安。
祝秋宴顿时也不安起来,他环顾四周,小姐去了哪里?怎么不在这儿?
想到这里,他猛一起身狂奔出去。到廊下见风大雨大,雷电交加,他心更沉一分,急声道:“小姐呢?”
他嗓子被火熏得久了,烧得沙哑。
招晴头疼不已,一个个怎么净不让人省心?但又知这种情况必然瞒不下去,故而道:“她找我来救你,身上淋湿了,怕被人看见,就先去了烘干房换衣服。”
“多久了?”
“半个小时。”
祝秋宴转而望向梁嘉善,梁嘉善踱着步子在转圈,被祝秋宴盯上方才一醒:“我让佣人去找了,说是不再烘干房。”
顿了顿,他又道,“或许正在来的路上。”
他说这话连自己都不太相信,因而底气不足。
梁家虽大,可以她的性子,不大可能会耽搁这么久,再加上前面在花园闹了那么一出,又屡次有敌人在背后窥探,他隐隐觉得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