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王世子,巍峙。
此刻他正百无聊赖地斜靠在坐榻上,懒洋洋地玩弄着指间的碧玉扳指。
“世子爷驾临,蓬荜生辉,草民敬您一杯。”
夏老爷满面堆笑,双手捧起一盏佳酿,毕恭毕敬地躬身向巍峙举杯。
巍峙不喜他这等油滑之人,更厌恶他昭然若揭的野心。
他垂眸敛目,似入定的神佛一般,对夏老爷的殷勤充耳不闻。
夏老爷酒盏端的久了,手臂微微有些颤抖,豆大的汗珠自鬓边滚落,心下更是摸不准这世子爷的心思,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良久,丝竹渐歇,巍峙轻轻击掌,随口夸赞道:“不错。”
他抬眸见夏老爷仍举杯站着,不禁莞尔,执起桌上的酒盏,轻抿了一口。
夏老爷见状,赶紧将手中的酒液一饮而尽,颤颤巍巍地坐回原位。
小婢女们都是经过再三嘱咐训诫的,哪怕巍峙只是轻抿了一口,也立即端起酒壶,要来替他斟满。
小婢女捧着酒壶刚要倒,却被一人近身夺了过去,“我来。”
巍峙侧目望去,似万千春色袭入眼帘一般,一个娇美少女正跪坐在他脚边。
小姑娘的妆有些花了,白腻的妆粉下露出些许细腻淡粉的娇嫩肌肤,让人觉得那妆粉反倒污了她的清丽。
但唇上的一点殷红胭脂,却为她点上了些许妖娆妩媚,令她少了几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女性的风流。
夏竹悦向来知道自己美貌,但她却从不愿用美貌来换取什么,没想到如今,她竟也落得需要利用自己容貌的地步。
她酝酿好情绪,缓缓抬头,刚刚哭泣过的眸子湿漉漉的泛着微红,楚楚可怜地望向他。
果不其然地,她看见了他瞳孔里的细微震动。
“我替您斟酒。”
声音婉转,甜腻含情。
但下一秒,她却似一个托不稳酒壶似的,手一抖,酒壶翻落,溅了他一身。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夏竹悦已掏出帕子胡乱在他身上抹着,怯生生地,“民女粗笨,还请世子爷恕罪。”
“夏竹悦!”
夏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起身指着她怒斥:“你给我退下!”
“夫人,夫人仔细动了胎气。”夏老爷急忙起身搀住身怀六甲的夏夫人。
夏夫人咬牙切齿地拉过夏老爷,指着肚子压低声音,“你快些把她弄走,若是搅合了欣儿的好事,你儿子的前途也没戏了!”
“是是是,我这就让她走。”
夏老爷紧张地抚了抚夏夫人的肚子,转身斥责夏竹悦:“惊扰世子爷,成何体统,自去领二十家法,回房面壁思过去。”
夏竹悦闻言,毫不畏惧,竟大胆攀附上巍峙的膝头,盈盈望着他,柔声细语:“世子爷的衣裳湿了,让民女替您更衣罢。”
“夏竹悦!”
夏夫人气的微微有些发抖,腹中一阵抽痛,不得不坐了下去。
夏老爷急了,一边伸手护住夏夫人,一边使了个眼色示意小厮上去拉走夏竹悦。
夏桃欣也急急起身,盈盈一拜,端足了千金小姐的礼仪架子,娇声道:“世子爷,姐姐她不懂规矩冲撞了您,您别怪她,但如今虽是春日里,风还凉呢,不如我先陪您去偏厅更衣罢。”
就连知州大人,瞥了一眼趴在巍峙膝头的夏竹悦,面色也是青一阵红一阵的,显然气的不轻。
倒是巍峙,始终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些人上演的闹剧,着实觉得比那戏台上的戏剧还要荒唐。
眼见着几个小厮上来伸手要拉扯夏竹悦,她眸中的风情蒙上了一丝恐惧,渐渐演变成绝望。
小姑娘眼中亮晶晶的星辰泯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边际的空洞。
不知怎的,他心中忽地隐隐刺痛了一瞬。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淡淡地吩咐道:“更衣。”
第14章真心的谁看了不会爱怜呢?
夏竹悦沉入深渊即将死寂的一颗心,被这轻飘飘地两个字捞起了些许。
她一时没有回味过来他的意思,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见她这般木讷模样,魏峙轻哂,微凉的指尖轻点了点她的手臂,“不是要替我更衣么,愣着做什么?”
夏竹悦似如梦初醒一般,眸中燃起细碎的星光,漾起欣喜地笑,恍惚间如春樱初绽般绝丽。
“是。”
她白皙的手腕翻转,轻轻以臂托住魏峙的手,温柔小意地望着他,“世子爷请随我来。”
上前欲拉走夏竹悦的小厮见此情形,一时间僵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回头望向夏老爷,请示他的意思。
饶是夏老爷这般久经商场的人物,面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似笑非笑的虚伪笑意僵在脸上,着实难看。
他思索一瞬,起身开口道:“世子爷,那是草民的庶女,身份卑贱,性子顽劣,又十分不懂规矩,恐污了您的尊贵,还是让我的嫡女夏桃欣为您更衣罢。”
一番话令夏竹悦身形一僵,面色惨白了几分,她紧咬着唇,微微有些发颤。
臂上的手未曾挪开,仍轻轻地搭在她臂上,他掌间透过衣料传来的一丝温暖,成了她最后的倚靠。
她垂下头,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微风拂过,有些寒凉,吹落彩樱缤纷,零落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