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的沉默里,小琉璃妖终于扬起憋得无声也哭得通红的眼:“那你是什么,是鬼吗?”
酆业低叹间抬手,带着温润触感的指节轻轻擦去少女眼角又坠下的一滴泪。
他哑声问:“恶鬼会有温度么。”
被他触碰脸颊的小琉璃妖轻抖了下,她偏脸躲开他的手,眼睫下扑落如星的雨,哭腔也难抑:“你不是他。”
“——”
酆业僵停,碎熠着金色的眼眸跟着栗然了下。
而他视线里小琉璃妖转回来,她摇着头,眼神深恸地睖着他,她一步步向后退,眼眸里像涌满了淌不尽的颤栗的泪:
“……你不是他。”
话声落下,少女拂开他的手,转身逃出巷子,她没入喜庆热闹的人群,消失在花放千树的繁华灯会里。
而神魔停在原地。
风将帷帽下的薄纱掀起,那张神容侧颜像是漠然的无悲无喜。
只是他固执地低着头,望着空抬的手里。
有什么东西,丢了。
神魔僵硬地慢慢覆手,将掌心贴在胸膛上。里面一片死寂,听不到半点回音。
神魔阖了阖眸,一点泪意盖进垂落的睫睑下。
他闭目嗤了声笑。
小琉璃妖哭得意识都有些昏沉恍惚。
泪水把那些挂作花树的灯火模糊成了七彩斑斓的光晕,她跟着汹涌的人群跌撞地向前,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只是想着要走。
像是脑海里有个意识告诉她,走远些,再远些,离他越远越好。
然后不知不觉,小琉璃妖就迷了路。
她独自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市角落,茫然地望着那些欢颜笑语的陌生面孔。世人千千万万,但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帷帽下的那张脸,想起他不再是金色的瞳眸,想起他浸了一半血色的神纹,想起他并不温柔地扶抵着她的那个吻。
可他们说,他万年以前就被剥心剔骨……
她在中天帝宫守望万年尘埃不染的无上神祇,怎么会就那样死在最肮脏的人间淤泥里。
他那样死去,她又怎么会记不起?
“……”
坐在街角石阶上的少女痛苦地低下头,扶住像要裂开似的脑袋,那里面神识混乱地冲撞着,带来叫她难扛的痛楚。
许久后,那几乎叫她失去意识的痛才像潮水般褪去。
只是小琉璃妖的眼前都愈发恍惚。
昏沉的脑海里,好像有一个声音穿过人群,在某个角落低低地响起,那个声音招她过去——
‘你想知道吗……中天帝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跟我来,我来告诉你……’
‘我来帮你找到他。’
小琉璃妖怔着起身,循着那脑海深处的声音。她穿过人群,不顾推搡和拥挤,朝着那个声音传来的角落走去。
走了很久,小琉璃妖已经离开了花灯会的人潮,她独自来到人影稀疏的城西街角。
远处喧腾热闹,而这里灯火阑珊,声音来处藏在一片月色都照不到的阴影里。
那里摆着一个摊位,像是卖些什么的商贩。
小琉璃妖意识愈发昏沉,但还是强撑着走上前去。
停在摊位前,小琉璃妖扶着摊铺抬头,看见阴翳里的人影。对方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斗篷,头上也罩着一只凡界农忙用的斗笠,它将他大半张脸藏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小琉璃妖也不想看清,将要落入昏黑的意识里,她只记得将她引来的唯一原因——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吗?……他还活着吗?”泪水涌出哭得干涩的眼角,“他在哪里?”
“我当然知道。没人比我更清楚。”
斗笠被一只手掀起,清冷的月色像被薄切一刀,罩落上那人沉戾的眉眼。
斗笠下,昆离望着神色恍惚的少女笑起来,眼神里揉着阴冷而得逞的快意:“我们可是做过上万年的挚友、兄弟,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呢?”
“昆…离?”
小琉璃妖望着那张晃动的有些陌生得久远的脸,她喃喃出声,几息后她才恍惚地反应过来,急声向前倾身:“他在哪儿?你一定知道对不对?他是不是还活着,那个人,中天帝宫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是,也不是。”斗篷下的人慢慢起身,绕过摊位,朝急切的少女走近。
小琉璃妖眼瞳缩紧,心口也栗栗,她一眼都不敢眨地盯着对方:“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万年前虽身殒,但还有一缕神魂留下,可惜,那缕神魂已经被幽冥天涧里的域外天魔侵蚀了!”昆离阴恻地逼近,低身,“你该察觉的,不是吗?你真觉得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他还是昔日的中天帝吗?”
“……”
小琉璃妖眸子一颤,像空洞又恍惚:“域外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