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一个时辰后,时家弟子的痛苦嚎叫声便从西边的主家学堂,蔓延似得传到了东边的时家演武场。
此时天色业已黑了下来。
演武场上再无一个肯应战的对手,而经脉间阵阵如浪潮般的撕裂痛感也一次重过一次,时琉只能回到主阁的慧辰轩内。
而就在她进门之时,收到了来自晏秋白的剑讯。
少女面色苍白,匆忙读阅过后,细眉不知因疼痛还是剑讯内容而轻皱起来——
和已经重新成为半个时家人的时琉不同,晏秋白月初便启程回返玄门,筹备大婚礼程。
玄门所处情境正特殊,这场大婚已定在时家襄办,晏秋白此次会带更多玄门弟子前来拜访,算是下聘。
而剑讯中正是晏秋白的行程,言称入夜将至山下。
……怎么偏是今日。
时琉蹙眉想着,迈入里屋,正思索着如何回复剑讯,劝晏秋白不必过来看她会更合情理些——
“你去哪儿了。”
房中兀地响起个低哑好听的声线。
时琉一怔,抬眸。
榻前,迤逦的长袍直垂到地上。
魔靠坐在床角,倦懒散漫地撩起眼,睨着她。
第78章 紫辰动世(十九)
◎像一个沉沦迷失的吻。◎
望着榻侧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时琉却怔然难醒。
她不解地盯着垂到帷幔旁那人的衣袍——
魔的袍子,怎会是玄黑如墨的颜色?
若非九窍琉璃心天生不受幻术所扰,那她大概都要以为此刻在榻上的是她的幻觉或是心魔了。
见少女迟迟未动,魔抑着戾意懒挑了下眉:“怎么,和你的未来道侣相处了半个月,便连我也认不得了?”
“……”
时琉醒回神,松下心神朝屋内走去。
——这般嘲弄又薄凉的语气,再厉害的幻术应当也是学不来的。
“我只是从未见过你穿这个颜色,”时琉在桌上放下断相思,迟疑地扫了下那长得曳地的玄黑袍子,“除了借用方琼的身体在幽冥……”
说话间她想起什么,眼神忽紧:“你受伤了?”
魔垂着眸一动未动,也不说话。
直到桌旁少女面上漠然不复,她等了许久不见魔有半分反应,眉眼间终于蔓延开急切生恼的情绪。
她几步便到了榻前,抬手去撷那人玄黑襟领的束扣。
指尖刚攥上去,便被旁边抬起的玉笛轻轻一挡——
靠在榻前的魔懒洋洋撩起眼,墨眸如冰:“你胆子肥了,小石榴。”同时,触之寒凉的笛骨抵住了她手心。
时琉不想和他争辩,微微咬牙:“你不是说过,即便还未拿回罗酆石,凡界也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是。”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
魔撩起眼,眸光有些奇异微熠地仰着她。
他有点忘了小蝼蚁在他面前有多久没有这样情绪激动过,多看一眼都觉得灵动得捉不住,像转眼就会逃走的妖。
他于是一直望着,直到她情绪迫得眼尾也沁出勾人的嫣红,那双黑眸愈发濯了水似的清透。
魔便垂眸笑了:“人是伤不了我,但这次不是‘人’。”
时琉眼底涌动的情绪一滞,随即面色微寒:“仙界发现你了?”
“可能。”
魔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云淡风轻得好像不值一提。
可时琉有着小琉璃妖的记忆,所以她很清楚——
西帝昆离是一个多么心狠手辣杀伐果决之人,若是他对酆业的重返三界有所察觉,哪怕只是怀疑猜测,他也一定会尽自己所能痛下杀手。
时琉眉心蹙得几乎郁结。
她视线不自觉便攀上那人修长凌厉的脖颈,落到他颈半位置,掩在玄黑外袍下的雪白里衣上。收束齐整的里衣边角,此时渗着在月色下难以分辨的血粉色。
更别说空气中若隐若无的,淡淡的雪后冷松似的香。
——让酆业本体都不得不换上玄黑衣袍的伤势,便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