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魔歪了歪头,“你不愿意?”
“时家不比玄门,仆役众多,人多眼杂,即便我说你是玄门派来的扈从弟子,也可能会有杂言传出。况且,这个说法在晏师兄他们那里也站不住脚。”
时琉一顿,若有所思地望他:“你是有其他目的,需要我帮你掩护吗?”
酆业低垂了睫,神色散漫冷淡:“我会有什么目的。”
时琉想了想:“你这次随玄门的历练队伍下山,又同我们一起到时家,应该是有你的原因吧?就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哪样?”酆业眼神更冷了。
“以前……”
时琉微微仰眸,神色安静地回忆:“你从幽冥天涧出来,杀了丰州州主后,故意被老八带回鬼狱,养伤,顺便避开后面的州内缉凶。天机阁占卜魔头出世,通传天下,你不便本体现世,便暂留在了鬼狱里。凡界为此下来了修者队伍,你让狡彘一面杀幽冥州主取回玉笛,一面攻击凡界修者混淆视听,顺便搅得两方敌对、幽冥大乱,再以神魂潜入时家队伍,趁乱时借时家弟子身份,清剿当年背叛过你的幽冥旧属和他的归属。”
时琉略作停顿:“唯一在你计划之外的,应当是时鼎天的意外出现。他带着时家的神脉剑,恰是这三界中唯一能伤及你神魂的存在。鬼狱破牢,你带着作为危急时刻最后一道护身符的仙丹离开,可仙丹被下了印记,你便祸水东引,借仙丹叩开了魇魔谷的大门。同时也使整个幽冥大陆修者聚集魇魔谷外,如滴水入海,更冲淡抹去了你所有痕迹。”
提起魇魔,时琉眼神微晃:“魇魔谷中你得到了完整的天檀木,实力恢复几成,带仙丹直上天梯抵达凡界并非难事,而你故意走渡天渊渡船,那文是非的出现应当也在你意料之中,最多是早晚而已。天衍印是你必得之物,天衍宗本就是你第一个目的,万灵大阵只是借妖皇殿之手加快了天衍宗的覆灭,更是为了将玄门扯入其中。”
想起天衍宗覆灭那夜的惊天一剑,时琉眸子黯了黯:“玄门灭天衍宗引出天下非议,妖皇殿趁机为凡界动乱埋下祸患,文是非遁下幽冥,牵走了玄门的注意,你便是在这个时候带仙丹入玄门,谋取罗酆。”
“……”
房中弥散开亘久的寂静。
就仿佛天地也寂静。
半晌。
靠在桌旁,低垂着眼眸像是要睡过去了的魔终于抬了抬头,那双漆黑眸子透出冰石般冷淡的质感。
他仰头看她,却如冷漠睥睨。
“之后如何,怎么不说下去了。”
“之后,我还没想好,”时琉停了下,神色依旧安静,只耷下眼睫去,“想通这些我用了很久,有些费心,不想再想了。之后主人如何说,我如何做。”
魔浅勾了勾唇。他撑着额侧,似禁不住地低声笑起来。
只是他一眼不眨地睨着她,那双黑琉璃石似的眼眸里情绪随笑意烈涌,却更显得落了霜雪似的寒凉:“你是想说,时至今日,我步步皆有谋算,从始至终每一个举动都是在利用你了?”
似乎听出了这话间的情绪波动,时琉微拎起眼角。
少女神色依旧是安静的,近漠然的那种安静,唯独澄净的眼眸凝了他片刻,然后似乎显出一点轻淡的不解:“我说错什么了吗?”
“既然你真这样认为,”酆业敛去最后一丝笑色,“那你何必提起,是来怪我么。”
时琉眉心蹙起一点。
少女面上也终有了丝情绪:“不是,只是入玄门后的许多事情,我未能想通。包括主人这次下玄门来时家,一路所言所行,我不懂也猜不出你要做什么,怕我所做的会影响到你的计划。”
“就只因为这个?”
“嗯。”
“——”
少女寂然颔首的神色落入酆业眼中,在他空荡胸膛里掀起汹涌的躁郁暴戾,抑不住的魔息舔舐过雪白袍袂,危险而灼灼。
时琉不知他恼怒什么。
事实上,连魔自己都不知他在恼怒什么。
酆业只得抑着戾意,他低扫了睫,从桌前起身。
时琉迟疑:“主人真的不能告诉我,你来时家到底是要做什么吗?”
“……”
酆业戾然垂着眼,视若未闻。
她既然当他事事利用,步步谋算,那就算他说他是料得这一路不会太平才随队下山一路相护,说他是一进时家便想起那一百三十七鞭,忧时鼎天心狠手辣,不放心她一人见他——她又会信么。
酆业想着便觉可笑,放去以前,他自己都不信。
那还何必说。
“——若是为了神脉剑。”少女纠结几分,终究还是在擦肩时回身开口,她望住那人侧影。
酆业停下,偏睨过冷淡漆黑的眸:“?”
“若是为了神脉剑,不必忧劳主人,”时琉平静,“我会带它回来的。”
“……”
酆业只觉着额角都跳了起来。
魔息纠缠着的恶念鼓噪,他用力阖了阖眼,才抑下真对她做出点什么惩治好叫她明白自己何所欲求的念头来。
“你如何得知,”魔再开口时,声音微透低哑,“神脉剑的材质,是三界唯一能伤我神魂的利器?”
时琉微怔,一点淡淡的慌乱掠过她眼眸。
可惜此刻酆业并未回身,也就未能看到。
只听得几息后,少女声线依旧寂然:“是鸣夏师姐告诉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