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的眼睛中浮现了痛苦的神色,他尝试着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呻吟,他的嘴不仅被锁链锁住,同时还有一柄长剑插在了咽喉。
杨佑拼尽全力走到了这一步,却不得不停下。
他愿意为了敖宸解开阵法,但死亡在前,由不得他不恐惧。
现在想想,他甚至连放掉敖宸的后果是什么都没考虑清楚,只是知道了囚龙的前因,所以才愿意解开这个无尽的轮回。
或许杨佑他真的能在解开阵法时从危险中安然脱身,然而等待他的,将是天下的覆灭。
一个亡了国的君主,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敖宸无法挣扎,无法求救,眼看着解开阵法的关键就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自己的命运托付在另一个渺小的人类身上。
而这个人,不管是武帝还是杨振,不管他是齐国的哪一个皇帝,都没有理由救他,没有理由冒着生命危险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和剧痛去救他。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杨佑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一切对于敖宸的恶意。
敖宸的眼中只有无边的痛苦。
杨佑踉跄着后退,敖宸的目光化作了实质,一点一点地戳着他的心。
直到背后抵上坚冰,他才想起,他必须要在这里做出选择。
他颤抖着把手放在了巨冰上,却迟迟无法对着手印按下去。
杨佑想起了当自己说要放了他时,敖宸那复杂的神色。
是了,他早就知道,无数个皇帝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他做过皇帝的情人、臣子、朋友……
爱情也好,友情也罢,没有任何一个身份和任何一种感情,足以敌过对权力的渴望,足以敌过阵法一次又一次地死亡重演,敌过最后关头的濒死威胁。
在这场漫长的时光中,敖宸永远都是祭台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他从来不是真正的主宰,也没有一次赢过。
他早就知道了。
杨佑想,是不是敖宸早就明白,所以即使当初是如此迫切地让他当皇帝解除阵法,后来却从不再提,反而一再地让杨佑不要去想,不想经历死亡就不需要再来。
敖宸,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杨佑慢慢将手移到掌印的上方,先是指尖试探着落下。
冷汗立刻从他脸上滚落,从指尖开始,手就像是被巨石碾碎了一样,一寸一寸地慢慢碎裂,他甚至出现了幻觉,感觉自己闻到了血肉生涩而腥冷的气味。
不行……太痛了……
杨佑想象不出,哪一种刑罚可以比身体慢慢碾碎更残酷,从指尖开始,血管开始红肿,然后变得紫涨,在痛觉蔓延到手肘之前,杨佑及时地撤开了手。
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一道光束从眉心钻进了他头颅。
人晃晃悠悠地跌坐在了地上,于此同时,幻境在他眼前展开。
……
黑夜中,两张杨佑十分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一张脸属于韩王妃,另一张脸出现在白玉龙佩带来的梦里,是那个神秘的道士,总是伴随着黑衣男子出现。
韩王妃叫他——南华君。
杨佑仰头看着两人,韩王妃穿着布衣,灰头土脸,应该是在逃亡途中。
南华君的脸上血迹未干,他道:“王妃,我当初以为囚龙大阵能使天下安定,甚至不惜逆天而行,如今看来,实在是错误之举,囚龙阵满足的只是天子私欲,与天下而言并无大福。可如今我已经无力更改,只好尽力弥补错误。陛下的追兵就要来了,你们快跟我走!”
院子外是漫天的火光,许多人举着火把跑步前来,马蹄声声毫无断绝。
韩王妃惨笑道:“我原以为在王府放了一把假火,陛下就不会怀疑我们,如今看来,他是势必要斩草除根了。”
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对着杨佑展露一个绝美的微笑,然后同南华君说,“我去拖住他们,你带着护儿先走。”
她说着又低头抱紧了杨护,“护儿,你要记得,你父王是个大英雄,他从没做过对不起国家的事。”
“你记住,”她的眼里含着泪水,目光却是如此的温柔宁静,“你的宸叔还在京城等着你,永远不要忘了他,你一定要去救他。”
杨护被推向了南华君的怀抱。
“对不起,娘不能陪你长大了,你答应娘,你一定要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