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在听吗?”云莺讲的口都干了,殿下却似乎在出神,不免让她有些委屈。
“喝口茶。”裴烬将茶盏递到她唇边,“你不必解释这样多,你只需说你看出了什么,本王还能不信你吗?”
云莺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把茶盏放下,“我觉着这两个庄子都有鬼,殿下可曾听过拆东墙补西墙,如若东墙已是破的,风吹雨打,即便再破一些,越来越破,也是情理之中,人们并不会多想,而东墙补在西墙上,西墙却并未见涨,而是维持着原状,或说是涨一点点,令人觉得满意,那殿下觉得,从东墙上拆下来的那些,又去了哪呢?”
裴烬笑了笑,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这两个庄子合谋,将昌水庄的一些佃户算到了迁安庄里头,从中克扣佃租?”
佃户们租田庄的土地并非是用银子买的,而是从年尾的收成中收取特定比例,例如昌水庄收七成,迁安庄收五成,剩余的,便是佃户的收成。
假设一个佃户在昌水庄租赁田地,那他年尾交租是交七成,但他在记名在迁安庄,也就是说,田庄的管事只要交到迁安庄的五成给裴烬就可以圆这个账簿,七成变五成,中间的那些收租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克扣掉了。
“对,若不然迁安庄土地贫瘠还会有那么多的佃户,佃户多收成却不怎么样,是因为殿下对迁安庄的佃户优待,只收五成租子,而昌水庄只有这些佃户,收成也不差,若是不计较在迁安庄记名的佃户,光看昌水庄的这些佃户,殿下一定觉着这个收成已是十分的妥帖,而迁安庄的五成可比昌水庄的七成少得多,从中牟利可不少。”
云莺一口气说完,静静的等待秦王的回应,她下午也十分忐忑,生怕自个弄错了,这些田庄都在京城外,她无法亲自去探查,只能告知殿下,让他派人去查。
裴烬的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他想的并非是庄子的事,而是扬州的账簿,今日下午,他特意请了席瀚清来查扬州盐税的账目,他是立璋长公主的独子,从十几岁起便接手了立璋长公主的那些田庄铺子,立璋长公主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公主,嫁妆丰厚,席瀚清接触多年,早已熟知账目,可连他也未曾发觉有何不妥,可见扬州盐税并无不妥。
但扬州私盐案又是板上钉钉的,到底是哪出了错漏呢?他们都想不明白。
直到现下,裴烬忽然明白了,就是莺莺所说——拆东墙补西墙。
迁安庄和昌水庄相近,怕是其中管事也有牵连,才能从中牟利,而扬州附近和太子有牵连的州府……
裴烬忽然起身往外走,“方定,备马车。”
方定正在吃凝玉给的玉带糕,主子这一喊,一块才咬了一口的玉带糕掉到了地上,心疼的不行,却也顾不得捡了,连忙领命去了。
“殿下,这样晚了,您莫不是要现下去查探?可城门下钥了。”云莺跟了出来,她说了半晌,殿下也没句准话,让她着实不安。
裴烬转身握住莺莺的香肩,“莺莺,本王要出去一趟,方才你说的本王全然明白,明日再与你细说,一会你先就寝,本王今晚兴许会外宿。”
“好,殿下去吧,小心些。”云莺见秦王如此正经,还有些着急的模样,也不敢多说什么。
裴烬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转身离开。
云莺皱着眉头,总觉着殿下有十分重要的事,罢了,她是女子,不得干政,殿下的政务她还是少管。
“主子,殿下怎得走了?”凝玉等人走了过来,忧心不已,生怕是主子惹恼了殿下,方才殿下的嗓音听着似乎不悦。
“无碍,殿下有公务要忙。”只是裴瑜的事还未和殿下说呢,只能明日再说了。
“凝玉,方才殿下与我说过几日要去永康侯府赴宴,让我备礼,你将我库房的账簿找出来,我瞧瞧送什么礼好。”最近看账簿太多了,云莺现下都要头疼了。
“是永康侯世子龙凤胎的周岁宴吧,可这些礼,应当从公中出,不必从主子私库出,明日喊杨总管将王府库房的账簿拿来给主子瞧便是。”
王爷去赴宴自然是代表着王府的体面,哪有让主子自个垫礼的。
“也好,那明日再去办吧。”云莺回了屋,她将那些账簿收捡起来,也不知殿下何时派人去探查这两个庄子,若是没有差错,那她便在殿下跟前出丑了,不过她觉着定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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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要宵禁,街上行人稀少,但即便已经宵禁,也无人敢拦王府的马车,马车一路驶向荣宣伯府,现下不好去立璋长公主府,免得惊动了旁人。
敲开荣宣伯府的大门,管家引着裴烬去了江浸月的书房。
“这个时辰了,殿下合该温香软玉在怀才是,怎的来了下官这。”江浸月放下手中的卷宗。
“盐税之事,本王知晓问题出在哪了,你这可有大豫舆图?”
见他是为正事而来,江浸月也收敛了面上漫不经心的神色,“自然有,下官命人去取。”
不一会便有人取来了,江浸月将舆图放在八仙桌上,“殿下觉着哪不对?”
裴烬找到扬州,在摇曳的烛火中,沉眸找了起来,最终指尖点在了扬州不远处的州府——密州。
他一落定,江浸月便想很联想到了,“密州?密州是户部尚书范家的地盘,太子良媛范氏听闻十分得宠。”
“户部尚书乃是太子的人,也是太子的钱袋子,自然得宠着,密州距离扬州不远,可对比之扬州的繁华富庶而言,不如半个扬州,若是用密州的盐税遮掩扬州的盐税如何?”
“殿下的意思是……”江浸月恍然大悟,“殿下说的倒是,范恩新是户部尚书,若想做一些表面上无法看出来的假账着实简单,毕竟密州在大豫算不得打眼,谁无事去查密州的账目,扬州无论咱们怎么查都没有错漏,兴许是用密州来填补扬州的亏空,咱们却从未想过去查查密州的账目。”密州多山地,不似扬州繁华,在税政上也有些减免,再做一些手脚,实难发觉。
私盐案发生在扬州,即便事发,也只会查扬州,谁能往密州想呢?可只要扬州的税务无误,那和户部尚书便无甚关系,顶多将扬州同知钱崇还有东宫詹事童管推出去顶罪,于太子,于范恩新都毫无关联,清清白白。
若是并未事发,太子用私盐大赚一笔,养护着他的野心,待来日太子登基,密州的亏空便可以不了了之,谁也不会发觉。
可若是查出密州盐税账目作假,即便无法将太子拽下马,却可以将范家拉下来,少了范家,太子就没了钱袋子,这对太子也是重重的打击。
两人对视一眼,江浸月倏然弯了弯唇,拱手道:“不愧是殿下,下官甘拜下风,怕是连瀚清也得佩服。”
裴烬却摇了摇头,“并非是本王想出的关键所在。”
江浸月诧异不止,“那是谁?”
第67章【第二更】是他害了莺莺……
“妾身见过秦王殿下,太子殿下让妾身来为殿下送醒酒汤。”云莺屈了屈膝,将手中的汤碗放到桌前。
方喝过酒的裴烬眼神却十分清明,黑沉沉的双眸眨也不眨的望着云莺,“皇兄为何让你来?”
东宫有多少婢女不使唤,却让自己的姬妾去为兄弟送醒酒汤,醉翁之意不在酒。
“妾身不知,太子殿下吩咐,妾身理当办妥,王爷若无事,妾身便先行告退了。”云莺垂着眸,拢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住,方能不失态,扬州一别,已是天悬地隔,再无交集了,她不该再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