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梦太清晰了,她这会儿想起来,心里都凛了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任阿山看着秦凝忽然沉下来的脸色,以为自己又追的紧了些,赶紧笑了笑:
“哎,阿姨不是让你这会儿就写信说,就是凑巧的时候。啊,凑巧,要是屹峰给你写信,你就,说那么一下,行吗?”
“嗯,好。”
秦凝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哎,谢谢你啊。”任阿山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她又往林伯义夫妇那边看去,说:
“不过,你可千万别让人知道我跟你说这个,要不然,又有人说我思想不好,谁家的孩子不是亲骨肉啊?谁不是想自己孩子安全点呀?都这么想,谁去做危险的工作?可是……唉!算了,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心,唉,我跟老林他们说几句话去。”
任阿山摇了摇头,转身和林伯义他们说话去了,秦凝站在月台上,看着远处的列车喷着巨大的烟雾,缓缓的进站,心里有一直说不出的彷徨。
任阿山坐上了火车,大包小裹怎么塞,都还是塞成了六个大袋子,还有两个小酒瓮,好在林伯义给她买到了卧铺,东西都塞在床下。
列车员大声喊着:“送行的下车了啊,火车马上要开了啊!旅客们,准备好票和介绍信啊,检票了啊!”
秦凝站在月台上,看任阿山冲所有人挥手,最后看向她,嘴唇动动,吐出两个字。
火车轰鸣而去,根本听不清任阿山说的什么,但秦凝知道,那两个字是:“写信。”
秦凝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隔着火车喷薄的烟雾,隔着车窗玻璃,秦凝看见,任阿山的泪,像河似的,顺着脸颊淌下来。
***
转眼的,成屹峰和任阿山已经回去一个月了。
然而,并没有信来。
七月份,江南的夏天流火似的热。
鲁兆辉开着警车到文化站,把两瓶茅台和一只烧鸡放在秦凝的办公桌上:“妹子!请我吃饭,我请你喝酒!”
秦凝眼睛一亮,先把两瓶茅台放到办公桌底下,瞪着眼睛说:
“我说大哥,这么热的天,喝什么酒啊!喝碗绿豆汤还差不多。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啊?”
鲁兆辉倒不在意她立刻藏了酒,正好陶丽芬不在,鲁兆辉只管在她办公桌对面坐下,说:
“我高兴啊!我早就想来了,但一直没时间!哎,先把你那个对象的电话号码给我,回头我找他说话,我不爱写信,耽搁事儿。”
秦凝嘴一撇:“啥电话号码啊?我没有。”
“怎么能没有呢?没有电话,你们俩怎么说悄悄话,怎么说我想你、你想我的啊?”
鲁兆辉故意的装出小姑娘样子说话。
秦凝皱眉:“说什么悄悄话啊,我和他什么事儿都没有,你瞎说什么呢!”
鲁兆辉立刻笑得哈哈的:
“哈哈,别装了,我说的是‘把你那个对象的电话给我’,你都没说,‘啥对象啊’?或者你该问‘哎,你说谁啊’?那那那,这证明了什么?
证明你,自己认可了,他是你对象!哥哥我长进了吧?也不看看我成天跟什么人打交道,妹子啊,你骗不了我!”
秦凝抿紧嘴看他,梗了梗脖子:“我就是那个意思啊!啥对象啊,我都没有他电话号码!”
鲁兆辉瞪圆眼,还笑:“哟!还拒不交待?坦白从宽啊!他跟你,到什么程度啦?哥哥我可喜欢他呢,哎,让他转业回来吧!”
“哎,你越说越离谱了!都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咦?你这丫头真是!得了!你不说,我可问盛刚去了啊,我知道的,盛刚以前在东北当兵,跟他上级一直到你对象家的呢!你要是不告诉我电话,我就和盛刚说,你和你对象吵架了!”
“哎,大哥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秦凝急眼了,快别提盛刚了,盛刚好不容易不再来烦她,要是鲁兆辉真那么去说了,盛刚不定怎么想呢!
鲁兆辉得意的笑着,说:
“能干什么,我看上他了啊,他上回帮我画了那人像,我两个星期就抓住罪犯了!奶奶的,把脸和画像一对比,忒像!你对象那就是本事!这种本事,我不抓紧着些,不是错过了吗?哎,你跟他说说,让他找找关系,先把档案调回来我们这儿,然后我再想办法给他弄到公安局,那,到时候,你们俩又好在一块儿亲亲我我的,多好!”
秦凝看着鲁兆辉那粗犷眉眼故意挤起来说话的样子,瞪他:“是卿卿我我!不是亲亲我我!”
鲁兆辉无所谓的摆手:“啊?不是亲亲吗?不是就不是!反正你跟他说,哥哥我谢他!知道不?那谢礼你已经收了啊!”
秦凝把办公桌底下的酒拎起来晃了晃:“原来,这就是谢礼?那什么,我能跟你换别的吗?”
“换?干嘛要换?”
“呃……我喜欢收藏酒,茅台酒。”
鲁兆辉伸出手指大力点她:“哎唷,你这丫头真是!你收藏你收啊,我又没说不给你。”
秦凝说:“可是,你这个不是给他的吗?我拿别的东西跟你换不行吗?”
“你……什么脑子啊?平时挺聪明的啊!你们不是一家吗?他的不就是你的呀?”
“不是那回事。”
“不是哪回事?”
“我跟他没事。”
秦凝把头低下,不看鲁兆辉。
鲁兆辉凑近她看了看,“啧”的一声嫌弃:
“……妹子,我觉得,你这是假模假式!喜欢就喜欢呗!我瞧着蛮好的嘛!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走了,把他地址给我,地址你总有吧?”
秦凝觉得,自己再和鲁兆辉这样粗线条的人说下去,自己真假模假式了,便不再多说,把成屹峰的通讯地址给他了。
鲁兆辉便哼着歌的走了。
秦凝把桌子底下的两瓶茅台酒又拿出来看看,嘴里嘀咕一句:“得了,下回,他要是写信来,我跟他说一下,我拿米酒跟他换。”
然而,又一个月过去了,黑省并没有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