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秦凝大叫一声,立刻丢了刀,紧按住伤口,可血流如注,顺着手指流了满手。
屋外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敲门声。
秦凝忍着痛,右手抓住左手食指,跑去院门口问:“谁呀?”
“小凝,我。”
门外的声音很低。
秦凝紧皱眉头,咬了咬唇:“你怎么又来了!”
门外的声音更加小心翼翼:“我……不是,外公让我跟你说,晚饭不用煮了,怕你累。还有……你开一下门,我把东西给你,我马上就走。”
“什么东西?”
“你,开一下门,我给你,给完我就走,一定不和你说别的事,好吗?”
门外的声音,近乎哀求。
秦凝闭了闭眼,紧握住伤口,心里涌起一股没来由的酸痛,涨得她整个胸腔都是酸楚,可怕的是,这酸楚还在不断的涨,似乎要突出眼眶,似乎要裂开心脏,让人难受极了。
她努力压着这酸痛,大声对外头的成屹峰说:
“不要了!你走吧!什么东西,改天我去舅公那边拿。”
门外顿了顿,有那么一小会儿,秦凝几乎要转身进去了,就听见成屹峰又是一声:“小凝,你怎么了?”声音里,都是疑惑。
秦凝没出声,刚才手指还只是流血,这会儿伤口开始疼,剧疼,一跳一跳的剧疼,不,是巨疼,连心口也疼!
门外立刻又问一声:“小凝,出什么事了?说话啊?”
“没,没什么!没事我进去了,再见。”秦凝吸气,大声回答他。
“小凝!”门大力的拍了拍。
秦凝没理,转身就往屋子里去。
手里的血越来越多,顺着手肘流下了,衣服上都染上了,她得找东西包扎一下。
身后却立刻传来惊呼:“这是怎么了?”
秦凝回头,只见成屹峰瞪圆了眼,身子探在门边,正看着地上的血迹,继而马上向她奔过来。
呃,她刚才忘了闩门了?
秦凝还在愣神,成屹峰急赤白脸的走过来,一把抓住秦凝的手指就放在嘴巴里。
他轻轻的吮吸了几下,血糊在他下巴上,沾在他衣服上,触目惊心。
他却把秦凝的手指先拿出来,用一只手按住伤口,一边利索的用牙咬住衣服角,撕了一条衬衫边下来,一边惊呼:
“怎么弄的?快,快,我带你去医院!这么多血!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秦凝被他拽住手指包扎,疼的皱眉,却还一边挣扎:“好了好了,没事,我没事,你放开我!”
成屹峰大吼:“还没事,还没事!你要急死我吗!走,去医院,我开了车来的,你再不去,我抱你去啊!”
“我……”
秦凝被她吼的耳朵疼,呆呆的看他。
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整个脸也皱着,苍白着,看起来倒比秦凝还疼。
他的眼,焦急万分的看她,心疼和怜惜,那般的熟悉,也那般的让人……向往。
秦凝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涌进一段记忆,清晰无比。
那年,她九岁,妈妈刚去世,她守着灵,外婆呆呆的坐在她身边,一夜也没和她说一句话。
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再从鱼肚白里有淡淡的阳光洒进屋子,可是,她觉得好冷,世界好冷,头好重,世界好重。
她想起来一下,却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个趔趄,就撞在摆了妈妈遗像的桌子角上,额头上一片痛,随即便是血流下了。
一晚上没有动过的外婆忽然跳起来,抱住她头,用舌头去添那血迹,还大声骂她:
“死丫头,你要心疼死我吗?你要让我跟你妈妈一起去吗?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外婆骂的很大声,可是秦凝一头扑在外婆怀里:“外婆,我疼!”
外婆就抱住她哭了:“外婆知道,外婆比你还疼,死丫头,你就不能好好的,别让外婆心疼啊!”
不不不!
世上最疼她的人,都已经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比她自己还疼。
别骗人了!
秦凝猛烈摇头,忽然对着成屹峰奋力大吼:
“不关你的事!你走!谁让你进来的,我允许你进来了吗!你怎么这么讨厌呢!你走!走开!走!!”
成屹峰惊讶的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继而,他看着秦凝倔强无比的眼神,错了错牙:
“你!你怎么这样啊!你,你,你……行,你本事!”
他瞪着她,说了这几句,大力跺了下脚,转身就走。
秦凝听着他愤怒的脚步声大力的出了院子,她的酸楚,终于冲破眼眶,大力的喷薄而出。
世上最疼她的人,都已经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比她自己还疼。
别骗自己了!
她一下子蹲下来,举起包着成屹峰衬衫布的手指,仰头看着,张着嘴,任她那涌动已久的酸楚,化作河流,在她的心里眼里横流。
它们一泻千里,奔腾着,灌进秦凝的耳朵里,好像也灌回心里,再化作河流,不断的翻涌。
周遭的一切嗡嗡作响,世界是混沌的。
有脚步声忽然在嗡嗡作响的混沌世界里传来。
秦凝刚想回头看,整个人却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抱了起来。
耳边是成屹峰愤怒的声音:
“死丫头!你就作吧!作得我活不下了,你就满意了是吧!你就不能好好的,别让我心疼!”
十分钟以后。
秦凝坐在医院的急诊室里,埋着头,谁也不看。
就听见成屹峰像个老太婆似的在一旁碎碎念:
“医生,你轻点……啊,你轻点轻点……这个药水会疼吗?没有更好的吗?……所以没事吗?……真的不会影响吗……”
医生对他看了又看,鉴于他的普通话口音和军官证,医生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会儿,最终也受不了了:
“哎你这人,跟你说了没事……伤口是深了一点,不过只要这几天注意点,会长好的,不用缝,我要说几遍?……好了好了,知道你疼老婆,行了吧?去药房拿药吧!”
“哦,好。”
终于,成屹峰拿着单子要出去了。
可临走,他看了一下秦凝,又回来说:“别乱走啊,等会我抱你出去。”
秦凝没抬头,不说话。
成屹峰穿了皮鞋的脚,在她低着的眼睛下动了几下,终于走开了。
医生在一旁叹气又说笑:
“哎唷这家伙!我说女同志,你这男人刚部队回来啊?他这么着紧你,到时候可怎么舍得走啊!啊哈哈!”
秦凝只当没听见,依然埋着头,不说话。
特么的太丢人了!
她不过切破了一个手指,用得着把她抱进抱出吗?用得着在医院里喊那么大声吗?
她能装作不认识他吗?
最关键的是,她自己。
她哭什么呀!
出息!
不过切破一个手指,她哭个屁呀!
最最最最关键的是,她哭,她来了这七十年代,第一次哭,被成屹峰看见了!
她的光辉形象啊!
没了!
全没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