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得太快,几乎下一秒,就要扎进他的怀里。却在离他一米的距离,生生刹住了车。
程殊墨可不管这些,按下她的肩膀紧紧抱住了她。他们也才五天没见面,却像是分别了一个世纪之久。
要不是人来人往,他非要压住她,亲个够本才行。
“程大哥,你别……”叶龄仙害羞地推他。
“你的声音怎么了,怎么比平时哑了一些?”程殊墨立即听出异常,关切地放开她,仔细端详着。
叶龄仙:“我没事,就是今天戏唱得有点多,可能有点累着了。”
程殊墨见她全身好好的,这才放心。
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叶龄仙提议,“程大哥,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大队?今晚你住哪里,跟我回招待所吧。”
程殊墨却摇头,“那房间是戏班给你订的,我住进去不合适。别担心,供销社也有员工宿舍,到时候门卫大叔会带我过去。”
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却很愿意为妻子的名声考虑。
程殊墨把叶龄仙带到对面的小公园。
公园很安静,里面有环绕的假山,假山旁边还有两道人工喷泉。这时候喷泉已经不喷水了,嵌在清澈的池塘里。人工池塘很浅,刚刚没过膝盖。
程殊墨把叶龄仙拉到假山后面,背风站着,怕夜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他掏出保温杯,试了一口,没那么烫了,才又递给叶龄仙,“先喝点水。”
叶龄仙早就渴了,先喝了一大口。这水苦苦的,还带着一点回甘。还挺好喝,她又忍不住咚咚喝了一大半。
她好奇:“里面泡的是什么?”
“胖大海,金银花,还有甘草片,都是治嗓子的。”
程殊墨说着,又取出一大包花茶,递给叶龄仙,“这是我请老中医配的,你早晚用热水冲着喝,这样嗓子就不疼了。”
他们本来约定,等这次公演完了再见面,没想到程殊墨公演第一天就来了。他不是为了看她演出,只是为了在演出后,能给她送上一杯暖暖的药茶。
“程大哥,你真好!明天,还有后天,你会来看我们龙虎班的演出吗?《庆丰收》很好看的!”叶龄仙期期地问。
程殊墨当然想看,他不算什么戏迷,只想看叶龄仙一个人的表演。可是这几天,他有太多的工作要赶,什么也不能承诺。
他只能保证,“后天你们收工,我一定来接你回家。”
叶龄仙其实有点失望,但没有表露出来。她要理解,农场有农忙、农闲,可是供销社没有呀,他那么忙,她也不能太自私。
叶龄仙喝完杯子里的水,才意识到自己一滴也没给程殊墨留。她有点内疚,“程大哥,你渴不渴?”
程殊墨嘴角轻扬,“有点。”下一秒,他扣着她的腰,低下头,不容拒绝地吻住她的唇。
这里四下无人,他可以尽情在她的唇齿间,辗转、吮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这几日的相思。
最后,叶龄仙喘息着被放开时,她只觉得,刚刚的一大杯水都白喝了。
想到什么,她急忙掏出书包里的小礼盒,笑盈盈举到程殊墨面前,“程大哥,送给你!”
程殊墨看了一眼塑料包装袋,“手表?”他很意外,也很惊喜。
从小到大,比这更精美、更昂贵的礼物,他也收过不少,但是眼前的手表,是他的新婚妻子,第一次送礼物给他。
程殊墨心里升起一股幸福感,觉得自己会珍藏、珍惜一万年。
但他仔细看,这块表的品牌、型号,显然不是本地的供销社能买到的,就连省内都不一定有卖。
那么她是从哪里买来的,或者是从谁的手中买到的?
还有,买手表不仅需要钱,还需要票。钱家里倒是不缺,但是谁会给她票?
她的人际关系那么单纯,平时接触的人,来来回回,两双手就能数得完。程殊墨一点也不难猜到。
“是楚修年买给你的。”他用的肯定句。
叶龄仙惊讶,“诶,你怎么知道?”
程殊墨沉默了。他敛起笑容,变了语气,“这表你拿回去,我不需要。”
叶龄仙着急:“怎么会不需要呢?上次,要不是我弄丢了自行车,你也不会拿手表去换。平时你工作,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没有手表看时间怎么能行呢?”
其实,叶龄仙还想说,程殊墨换掉的那块手表,显然不是普通货。万一是程家长辈送的,如果知道他是因为她弄丢了,她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所以无论如何,买这块表,都是叶龄仙的心愿。
但是程殊墨在意的,和她完全不是一个点。
“这表多少钱?钱给楚修年了吗?”
叶龄仙一愣,说了一个数,有点心虚,“我给修年哥钱,可他不肯接,我打算公演结束,就去邮电局,把钱汇到他们兵团。”
“所以没给钱。也就是说,别的男人买给你,你却送给我?”程殊墨压着脾气。
这,这是什么逻辑,叶龄仙无法理解,“钱是我自己挣的,就算没有修年哥,这表也是要买来给你的。不对,要是没有他,我根本买不到嘛……”
买这块手表,除了地方不好找,还需要手表票,也只有楚修年这样走南闯北做记者的,才能弄到。
程殊墨却完全不领情:“那你知不知道,我原来那块表,是外公当年抗战时,从鬼子手上缴获的战利品,是部队奖励给他的。不管是谁,用钱都买不到。”
“什么,那怎么办?”叶龄仙绝望了。
她听程殊墨说起过,他的外公已经去世。这表既是战利品,也是外公的遗物,意义更加重大,她也更加内疚了。
牛二他们一家,肯定早就把表卖掉换钱了。红丰公社这么大,万一再出省,想要把原物找回来,简直是大海捞针。
她心里惴惴不安,“对不起,你外公在天在天之灵,肯定会生气的。
“表是我自己拿出去的,跟你没关系。”程殊墨继续道,“而且,外公生前急公好义,当时送表,是为了救那孕妇一家,他老人家如果还活着,也会同意的。”
“就算这样,你工作也需要一块表,为什么不能接受这块呢?”话题又回到新表上。
程殊墨没有心软,仍把表还给她:“仙儿,我们不吵架,听话,明天把表还回去。”
叶龄仙却不肯接。
她觉得程殊墨有点不近人情,她辛辛苦苦凭本事挣的钱,为什么他就不能接受自己的好意呢?
程殊墨气笑了。
“叶龄仙,老子就是再穷,也不会让自己的妻子,接受其他男人的东西。”
他抬起右手,高高划出抛物线,连表带盒,都扔进了假山旁边的池塘里,精准无误。
“程殊墨,你怎么能这样!”叶龄仙的心在滴血,那是一种满腔情意被误解、被糟蹋的失望和委屈。
表那么贵,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就这样丢了。
叶龄仙没有犹豫,她快速脱掉鞋子挽起裤腿,赤脚跳下了人工池塘。
在刚刚没过膝盖的水池里,她一边哭,一边无助地摸索着。
也许池塘够浅,也许水底够平整,程殊墨没有阻拦,他紧紧握着拳头,就这样无情地看着她。
好在,没有煎熬太久。借着月光,叶龄仙很快找到了那块手表。
这手表毕竟是高档货,包装得非常牢固,还用塑料纸密封着,折腾了这么几下,不仅没进水,指针也在正常。
叶龄仙松了口气。
手表找回来了,总不能就这么拿回去吧。
叶龄仙的倔脾气又上来。
她再次把手表举到程殊墨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举着。
今晚过后,他们可能会吵架,可能冷战,可能不再喜欢对方了,甚至可能会离婚……但这块表,她绝不打算收回去。
上一次她这么固执,还是送他《牛虻》的时候。
程殊墨眼中的冷酷,渐渐变成了无奈。最终,他妥协地接过了那块表。“仙儿,我……”
“程殊墨,你混蛋!”叶龄仙狠狠推了他一把。
像是被击中哪里,程殊墨后退两步,隐忍着什么。
叶龄仙没再给他解释的机会。
她气呼呼转身,跑出公园,跑回了招待所。
只有程殊墨留在原地,手中的表盒,快要被他抓出裂纹。
最后,他盯着招待所顶层的窗户,许久才弯下了腰。
第33章急救
第二天早上,叶龄仙是顶着一双国宝眼去戏班的。
蒋峥云见她这样,大吃一惊,“怎么回事,昨晚没休息好?”
“没有,可能昨天太热闹,做了点噩梦。”梦里,她被某人反剪着双手,凶巴巴的,非要惩罚她,还要把亮晶晶的手表套在她的腕上。结果仔细一看,不是手表,而是一副又笨又重的手铐,叶龄仙当时就吓醒了。
蒋峥云又道:“你呀,气色差归差,声音倒是好了不少。你昨天唱戏太多,说话都有些哑了。我还怕你今天倒嗓,上不了台呢,真是谢天谢地!”
这倒是多亏了某人昨夜送来的那一包花药茶,叶龄仙心情复杂,没有说话。
蒋峥云把她拉到镜子前,“我帮你上妆,遮一下眼睛。”
动作之间,叶龄仙随口问,“马师傅人呢,怎么一上午也没见着他?”
蒋峥云扶额,“一个个让人不省心,老马他呀,这会儿还在休息室里醒酒呢!”
原来,昨天龙虎班排的新戏《庆丰收》,大获成功。就连特意从县城赶过来视察的领导,也赞叹龙虎班是东南西北几个地方戏班里的“状元”。
公社的领导得到上级领导的肯定,心里高兴极了,当既要表扬龙虎班的负责人。昨晚,他们不仅和马队长一起吃了饭,还把自家酿的高粱酒送给了他。
马金水平时没什么爱好,就爱睡前小酌几杯。昨晚碰上好酒,一不小心喝高了,晕晕乎乎睡了半夜。今早起床,见还剩半瓶,没管住馋虫,又喝了个一干二净。
“这样也行?我记得戏班有规定,上台前饮酒可是大忌!”叶龄仙为马师傅担心,“他喝醉了,万一忘词、影响发挥怎么办?”
戏迷的耳朵灵光得很,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蒋峥云笑:“要是别人,我早就一桶冷水泼上去,让他清醒了。不过,喝醉的是老马,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蒋峥云听着前台的动静,快到转场时,突然站起身,冲休息室的门帘大喊了一声:“马金水!马大爷,该您上场喽——”
话音未落,马师傅嗖得一声探出头,“走着喽——”他晕晕乎乎小跑着,去前台赶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