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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李玉芬和盛国强来到了李家庄。
农村可没有周末,李家庄大队的社员还在田里忙活,正好看到这夫妻俩的到来。
看到盛国强,大家都神色复杂,议论纷纷。
“这就是李玉芬的丈夫啊,难怪从不带他回娘家,原来是个瘸子。这是怕人笑话她啊。”
“嗐,要不是个瘸子,怎么会娶一个农村媳妇?”
“就算瘸子也不错。多少农村姑娘想嫁个三四十岁的二婚头城里人都嫁不到。李玉芬她男人虽说瘸了一只腿,但好歹年岁正当,是头婚,还是有个正式工作的,爹妈也有工作。”
这是想巴结李玉芬的。
“再说,嫁老男人二婚头的也只能在家里做煮饭婆受气,李玉芬结婚不久人家就给她也弄了一份工作,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都难找。瘸了一只腿而已,又不是聋子哑巴或者瘫子,这怕什么。”
“那倒是。要不是李玉芬长得漂亮,人家还不一定看上她。”
“小余,你爸来了,别干了,跟我们回家。”李玉芬冲着装着没看到他们的盛景叫道。
“是啊小余,你爸妈来了,还不赶紧回家去。”有热心的社员叫道。
看到唯有结婚那天才登门的姐夫来了,李先进尽管答应了站到盛景那一边,却还是激动不已,小跑着过来:“妹夫,妹妹,你们来了?快回家里坐。”
他冲朱春花叫道:“春花,赶紧回去做饭。”说着又朝盛景喊,“小余啊,你爸妈来了,回去吧。”
盛景面无表情,也不答应,不过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朱春花看到丈夫对她使的眼色,赶紧上前夺过盛景手里的镰刀:“哎呀,别磨蹭,赶紧跟我走。”
说着,她硬拽着盛景就上了田埂。
李建设不放心盛景,跟小队长打了声招呼也连忙跟上。
等一家人走远,田里干活的众人又议论开了。
“哎,你们说,他们这一趟一趟地来,难道是真的想让小余替他家大女儿下乡插队?”
“如果是那样,那就太过份了。同样是女儿,小余在乡下长大,大女儿一直在城里享福。现在要下乡了,还让小余替她去,这偏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
“哎,我又一次怀疑小余是不是他家亲生的。”
“这年头,也没人愿意替别人养孩子吧?”
“就是这样我才想不通。”
要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大家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盛余不是李玉芬亲生的了。
虽然也有人私下里猜测,盛余可能不是盛家的孩子,是李玉芬跟别的男人生的。
但李玉芬就算成功嫁进了盛家,身份地位跟盛家人也不对等。她那时候只有一个大女儿,还没有儿子呢,她怎么可能有胆子给丈夫戴绿帽?十月怀胎,又不是一天两天,她怎么瞒得住盛家人?
所以说这话的人被人一反驳,也不敢再说了。
反正对于盛余的身世,村里茶余饭后没少议论,却也没议论出什么来。
绝大部分人还是相信李老太的解释,那就是盛家人都要上班,没空带盛余,只好把她送来乡下给李老太带。因为孩子是自己带大的,她舍不得盛余,所以就把她留在了乡下。
此时钱老太正坐在大槐树下,一边纳鞋底,一边跟那些老头儿老太太说闲话。
因为李玉芬前几天来接盛景的事,话题自然而然地扯到了这上头。
钱老太装作神神秘秘地样子,把盛景跟她说的那些话跟两个老姐妹说了,还叮嘱道:“这话我只跟你们说,你们可别传出去。”
大家虽然在农村,但好歹离北城不远,见识还是有点的,知道这年头跟国外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连忙点头,保证不传出去。
至于会不会像钱老太这样,忍不住跟自己亲近的人提起,那就不知道了。
李家,盛景板着一张脸,坐在了李玉芬夫妻俩的对面。在座的除了李先进,还有怎么都赶不走的李建设。
朱春花本来想留在堂屋里听的,李先进担心这蠢女人坏事,让她去厨房里烧水泡茶,同时忙活午饭。
“小余,爸爸这些年忙着工作。”
盛国强昨晚被李玉芬吹了一晚的枕边风,路上又被叮嘱过,再不想管家里这破事,也不得不上场演戏。
“只是你看看爸爸这样子……”他指了指自己瘸了的那只腿,“爸爸是个残疾人,连自行车都骑不了,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为了你妈不被村里人笑话,我腿脚也不方便,这些年才没来这里。其实爸爸心里一直掂记着你。”
盛景看着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演戏,觉得十分可笑。
这演技还能再拙劣点么?嘴里说着煽情的话,眼里连点温度都没有,看她的眼神冷淡之极。
她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你要真这么掂记我,也不需要亲自过来,只需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让我妈把我接回城去聚一聚,你就能看到我了。可这些年,家里的门我都不知道
', ' ')('往哪儿开,你长什么样我都没见过。我还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没爸妈呢。”
来之前盛国强就听李玉芬抱怨过盛景不光脾气倔,还伶牙俐齿嘴巴毒,对她极不尊重。他没想到盛景对他也这么不客气。
他被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唉,你不知道城里的日子有多难过……”
他以为盛景是那从没出过村,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把大杂院日子过得最艰难的那家子的情况,夸大了一倍跟盛景描述了一遍。
“我们也想接你,你爷奶一直掂记着你,你奶奶临终前都闭不上眼,说想见见你。只是城里的日子实在艰难。你在乡下好歹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我们在城里没饿死,那真是老天保佑啊。”
盛景耐着性子面无表情地听完,嘲讽地嗤笑一声:“我经常采草药去城里卖,知道城里人过的什么日子。你们一家五口,三个都是工人,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宽裕。你别以为我没见识,就跟我扯这些谎话。不在意就是不在意,真没必要说这些。”
盛国强被她怼得下不来台,一时间涨红了脸。
李玉芬气得要死,看向盛景的目光越发冰冷。
她也懒得装了,她知道对盛景打感情牌没用。想要让盛景下乡,还得把利益摆到明面上。
她敛了眼里阴郁的情绪,表情冷淡道:“我知道我们把你放在乡下,你心里有怨。但你能呆在这个家里长这么大也是因为我们。我生了你,也好歹也算是养大了你。这一点,你承认吧?”
盛景笑了笑,转脸看向李先进:“我只承舅舅的情,是舅舅把我养大的。”
“可不是。”李先进被盛景洗了脑,一改往日姿态,“玉芬啊,你让小余替琳琳下乡,这事你问过我跟你嫂子吗?小余可是我们养大的。”
第24章
李玉芬一噎,她没想到一向维护自己的哥哥竟然当着盛国强的面给她下脸子。
她狠狠瞪了李先进一眼:“哥,你捣什么乱?”
“我怎么捣乱了?”李先进坐直了身体,声音也大了起来,“难道小余不是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管过她一天?”
李先进不提,李玉芬是打算把这事给糊弄过去的。
现在李先进跳出来,她不得不先安抚哥哥:“答应你的事不会变,等小余结婚,她的彩礼钱都给你跟嫂子。”
“糊弄谁呢?”这一下李先进终于明白盛景跟他说的话是半句不假了,李玉芬根本就没把他当哥,只把他当冤大头。
“村里知青是个什么情况谁不知道?他们下乡后在当地结婚,有些连家人都不通知,直接去登记就完事。隔着十万八千里,我去哪儿要彩礼钱去?”
李玉芬气个半死。
她这个哥这些年向来听她的,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跟她唱反调。
她没好气道:“我现在给你三十块钱可以了吧?农村彩礼十几二十块就挺多了,你可以拿这钱给建设说个媳妇了。就是城里,五十块钱也顶天了。”
李建设一听这话就爆了:“我不需要拿卖表妹的钱来结婚。”
要是没有盛景的洗脑,李先进没准就动心了。
可想想盛景给自己许诺的是带儿子进城,要是当了工人,一两个月的工资就能拿三十块,他就看不上这点钱了。
李先进道:“如果小余留在城里结婚,以后逢年过节还可以来看看我们。要是下乡回不来的话,没准一辈子就见不到了。她是我养大的,我舍不得,也不赞成让小余替琳琳去下乡的。”
盛景都要给李先进鼓掌了。
没想到她这位便宜舅舅,还挺会说话。瞧这话说的,如果不是她知道李先进是什么样的人,昨晚还给他洗脑,她都要被感动了。
李玉芬真要被李先进气死了。
她不再搭理李先进,转过头来对盛景道:“别的我不多说,只问问你,你是愿意替你姐姐下乡插队,还是愿意嫁给一个四十多岁带三个孩子的鳏夫?别以为有你舅舅替你撑腰你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忘了你的户口还在我手上呢。”
盛景觉得好笑。
要是没李先进这一番胡搅蛮缠,李玉芬肯定还要演演戏,打打感情牌。有了李先进的阻挠,她这是打算图穷匕首现,不绕弯子了?
那正好。
李玉芬不演戏,她倒要演一把戏。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她忽然出声,眼眶开始泛红,“同样是女儿,十几年把我扔在乡下不闻不问;轮到你们大女儿,舍不得她下乡过一天苦日子。她是公主,我就是乞丐?为什么你们要这么不公平?为什么?”
她抬起泪眼,直直地看着两人:“她比我大两岁,让她下乡,我回城过两年好日子不行吗?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李玉芬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盛国强显示心理素质没那么强,他尽管极力掩饰,但盛景还是看到了他眼底的惊慌。他心
', ' ')('虚地看了李玉芬一眼。
盛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果然不是这对夫妻亲生的。
这年头不会捡孩子来养。他们宁愿被人议论也要养着她,没准真实情况真如她跟钱老太说的那样,不是他们调包了孩子,就是是有人出国前托他们养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过李玉芬很快反应过来,疾言厉色地喝骂道,“不是我亲生的,你能呆在这里?你真当你舅舅粮食多了,替我养一个不是我亲生的孩子?”
“至于你为什么呆在乡下,你外婆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巴拉巴拉,她把说了无数遍的理由又跟盛景重复了一遍。
“你也别跟你姐你弟比。你姐是老大,从小做家务带弟弟,帮我许多忙;你弟是最小的,也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我们精力财力有限,只能管这两个。他们养在我们身边,自然要多疼些。你就当我们偏心好了。”
她抬起眼直直地看着盛景:“现在你姐谈了个对象,父母是高官。如果他们能顺利结婚,咱们家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也帮你安排个工作,让你回城。我们也是从长远考虑,才让你顶替她下乡。”
“我不去。”盛景梗着脖子道。
“不去也得去。要不然现在就跟我回城,嫁去鳏夫家当后妈。”
盛景梗着脖子的姿势没动,但眼中的泪水却一滴滴落了下来。
李建设一看心疼坏了,冲李玉芬道:“姑,你怎么能这样?小余到底是不是你……”
“你给我闭嘴,我母女俩的事,没你插嘴的份。”李玉芬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李先进看重这个妹妹,每次她回来都当座上宾,再加上城里人和工人身份的光环,李建设骨子里是有些憷李玉芬的。
被李玉芬这么一喝,他一时没敢直接怼上去。
李玉芬没给他机会反应,转脸对盛景道:“嫁给鳏夫是一辈子的事,下乡只是一时的事。你下乡后我们不会不管你,有工作机会一定把你弄回城里来。我是你妈,是你亲妈,再偏心我也是盼着你好的。你好了,往后我们老了你也能多孝敬一下我们是不是?我没理由不盼着你好。”
盛景没有说话,但头却慢慢低了下去。她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戏演得差不多了,不等李玉芬再劝说,她又抬起了头来,神情变得异常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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