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
两个人逃到这里,相信后头已无追兵,才停了下来。
一开始是宫冷泪抱着杨朔快步奔行,后面杨朔体力恢复了一些,下地抱着她,风驰电掣般地飞掠一路。
宫冷泪和杨朔都停了下来,一个在后一个在前。
过了也不知多久,杨朔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来了,以后怎生回去?你不该来的!”
宫冷泪垂下了头,语气变得凄凉,但却十分坚决,一字一字地道:“如果我不来,我的心怎么能过意得去?我也是个人,你对我这么好,我怎能无动于衷?”
杨朔又叹了一口气。
他的心底何尝不愿意宫冷泪来?可是等到她来了以后,又不免为她的未来担心起来?
他几乎是孑然一身,除了意外,只怕没什么能给宫冷泪的了!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要时没有,有了又不要了。
宫冷泪转过身子,仰视宽阔的苍穹,数点明星莹莹,眼中也微见莹莹,“你知道泪为什么是冷的吗?”
眼泪一开始是热的。
但泪水蒸干时留下的冰冷的寒意足以让人变得冷漠无情。
直到遇着宫冷泪时,杨朔的那股寒意才真正起了一丝丝融化。
所以他几乎带着一种同情而又关怀的语气,“到了泪如雨线,以泪洗面的时候,你就只能感受到冷。”
宫冷泪霍然转过身来,凝视着杨朔,从他的眼神中仿佛看到了他往日的痛苦酸辛,这让她不知为何,竟然有一股敞开心怀的冲动。
她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妈妈随同外祖父护镖途中遇见了我爸爸,一见倾心,失了身子以后怀上了我,可是等到十月怀胎生下我以后,始终不肯说出我的爸爸是谁?禁不住外祖父与外头的闲言闲语,终于上吊自尽。留下我孤零零一人活在世上,受人排挤。”
这本她心中最深处的痛,怎么也不能对人说出口来,谁知此时面对着杨朔,竟是如此轻易地说出口来。
即使在她未婚夫前,这等言语仍是开不了口,怎知今日却……
想到此处,她的心头不由得一震,转过头来,不敢再去瞧他。
杨朔转过身子,瞧着宫冷泪,道:“既是如此,你若是嫁给徐玄,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了,至少你爷爷也会对你改变态度,不论真心与否!”
宫冷泪凄然一笑,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跟我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呢?”
杨朔凝注着她,缓缓道:“不错,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说到这里,突然转口道:“对了,你又怎会有那么多的霹雳子?”
宫冷泪突然笑了笑,这是发自内心真正的笑容,道:“是雷凌给我的,她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朋友!”顿了一顿,又道:“你武功这么高强,人又侠义,应该也有很多的朋友吧?”
杨朔一怔,目中似已有痛苦之色,道:“我没有朋友!”
短短的五个字,含蓄的却是积攒了多年的孤独寂寞之感,也正是这种环境下,才造就了他这种话少而又孤寂的性格。
在这一瞬间里,宫冷泪才知道原来这个少年这么多年来,活得并没有比她好多少,甚至更加辛苦。
杨朔、杨朔,正如北风下的杨树,萧瑟而又疏落!
斗转星移,月落星沉,东方已渐白。
宫雄一夜未睡,刺骨的疼痛将他剩下的睡意全都击散,他就坐在这个精制的笼子里,双手双脚套上了镣铐,看起来真像个囚犯。
“做戏就要做足!”就因为这一句话,他整整被踢了三脚,挨了十六拳。
一顿下来,他终于知道青枫子除了剑术高强,整治人的手段也是一等一,明明让他痛得撕心裂肺,偏偏又都只是皮外伤。
他这一辈子从未受过此等待遇,一开始是咬牙切齿地恨,可是等到他恨得牙龈都快咬出血的时候,怒到了极处以后,心又自然地慢慢地静了下来。
然后他就忍不住开始想,想到了自己,“难道我真的哪里做得不对?”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很久都没有想起的人。
宫凝!
他的女儿。
其实也并非很久没有想起,偶尔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候,似是还能见到女儿的身影。
是不是因为孙女本就长得极像她娘?
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宫雄才对宫冷泪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为什么不同的教养方式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难道她们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一种人?”
宫雄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他忽然想起这两个人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中也有自己的一部分。
她们是他的骨血!
然后他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时候?
太远,远到他都不敢想,或者说,他也在害怕想!
他年轻时是不是也是如此率性而为?
回忆既苦且涩,他只能暂时躲避,这时饥饿的感觉随着天明而渐渐强烈起来。
忽然一阵脚步声自门外传来,脚步声听来很是规矩,一板一眼。
来的是个青衣小帽的孩童,十五六岁的模样,白白净净,一手提着一个竹篮,篮中有茶有菜有肉,就是没有酒。
那小童慢慢走到笼子前,又慢慢打开了笼子的锁,递进去篮子。
他应该知道这个囚犯并不是真正的囚犯,何况外头戒备森严,所以一点也看不出怕的模样,笼子也没锁,就坐在外头等着,一边等着,一边叹着气。
宫雄就这样大吃了一顿,心情不好,但是饿着的时候心情容易更不好。
他吃完以后也没见得多么高兴,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小童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孩子能有什么不好的心情?”
他的心里在冷笑!
这一天过得很快,消息传播得更快,快到该听到的人都会听到。
然后就是第二天,宫雄迎来了他的第二顿,他可没想到,原来青枫子一天只给他吃上一顿。
“他的心里一阵闷气,他发誓这事一过,一定要想尽法子报复青枫子!”
“但是为什么徐玄也一句话都不来问问?”
就在这时,送饭的童子又来了。
这两天见的人只有他这一个,今天他的心情看来比昨天还差一些。
仿佛比宫雄的心情还差,不高兴的人见到比自己更不高兴的人,大多心情会好一些的。
宫雄看来和大多数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