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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嫂?”
陈佳玉小小吓一跳,慌乱转瞬即逝,摆出阿嫂该有?的姿态,“叔叔当张老板是贵客,怎么一回事?”
莲姐奇道:“阿嫂不知道吗?”
陈佳玉还她一记冷漠的眼神,莲姐立刻醒神,知道语气没?摆正确,立刻谦恭道:“阿嫂,听说是张老板救了大老板一命,大老板让张老板这段时间在家里养伤,让我好好伺候。”
周繁辉把钟嘉聿和她放在同一屋檐,不知道真的凑巧,还是暗暗养蛊。
“哦,”陈佳玉试图用淡漠的单音节压制情绪,“他手怎么了?”
莲姐说:“听说断了。”
“整个断了吗?”
无需刻意压制,陈佳玉心?情已?经跌回谷底。她不惮揣测最坏的结果,如果只?是简单骨折,钟嘉聿不至于变成座上宾。
莲姐眼前似出现?血淋淋的断肢,吃了一惊,“应该不会吧。”
陈佳玉拼命回想,钟嘉聿的纱布没?缠到小臂上,应该不至于整个手腕离断,再细想哪根手指头失踪,细节却模糊了。她不由焦心?,右手习惯性要抓一下胸口,抬到小腹处刹了车。险些忘记莲姐还在。
莲姐一脸小心?翼翼,奇怪指了下陈佳玉的右手指关节,“阿嫂这里怎么弄脏了?”
陈佳玉低头,并拢的指缝出的确沾了一些暗红粉末,邋遢的确不是她的风格。
“刚才张维奇站不稳,我搀了一下,可能蹭到的吧。”
陈佳玉镇定陈述,自然而然的事实之下,暗涌着一股深藏秘密的刺激,令她提神醒脑,斗志昂扬。
“莲姐,以后别再用瓷碗装鱼粮。”
陈佳玉起身款款回到佛堂,在四面神的神圣注视之下摊开右手,掌心?多了一颗红豆,所滚过?的肌肤皆是与指缝相同的暗红齑粉。
那是钟嘉聿干透的血……
指尖轻轻揉掉“红豆”的薄薄外壳,齑粉沾上指腹,红豆变得斑驳,露出一颗铝箔包装的药片。
他们的命运寄藏在这一颗小小的片剂里,陈佳玉不由看出神了。
“老板。”
钟嘉聿哪怕拖着一副病体弱躯, 该有的礼数一点没丢,落在一个恪守传统的老板眼里,就是识大体。
“你的表现令我很欣慰,反应跟上一次一样迅速, ”周繁辉示意他落座, “以后叫辉哥。”
钟嘉聿的惊喜与手?部的隐痛一样鲜明?, 如果往后一切顺利, 代价不算特别惨痛。在这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只要不丢命,对他来说就是轻伤。
“是, 辉哥。”钟嘉聿大方坐到惯常的位置。
“我让黑蝎子?查清楚了, ”周繁辉神色冷峻, 依旧抽着他钟爱的手?工雪茄, “那群人从小勐拉来拦路劫货, 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 竟然给他们堵到了。不过就是一群蠢货, 连货在哪里都不清楚,不足挂齿啊。”
原来钟嘉聿押了一次“空镖”,看来周繁辉主要在考研他的忠诚度, 幸好没有像劫匪一样轻举妄动。
“这次的货是……”
周繁辉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色, “是你?想的没错。”
钟嘉聿的震惊与琢磨表现得恰到好处。
“维奇, ”周繁辉徐徐吐了一口?烟, 眉头?微拧, “我跟你?说过, 你?能看到的流水, 要大胆往上翻倍,才是真正的收益。而你?看不见的部分, 还要再往上翻倍。金三角这个地方,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等你?伤好一点,我准备让你?去管赌场。”
钟嘉聿略一停顿,谦逊和恭维兼而有之,“辉哥,赌场是谢姐的地盘,我去可能不太好。”
周繁辉抬了下雪茄,示意他打住,“既然我让你?叫声哥,我就实话跟你?说。我身边从来不缺人,缺的是知心人。”
钟嘉聿斟酌着:“我以为谢姐——”
出乎他意料,周繁辉轻轻摇头?。
“黑蝎子?再能干也是个女人,女人做事容易感情用事,”周繁辉再度展现十分传统的一面,若是碰上厉小棉这样的巾帼豪杰,给他白眼已经算留面子?了,“我们小玉拦她路了吗?竟然连小玉都要害。我跟外面宣布是轮流执政,黑蝎子?暂时回到茶园,以后按能力?回来。”
这哪里算轮流执政,简直是秋后算账。
至于张维奇空降赌场会?产生什么?效果,全凭钟嘉聿的能力?,有可能纠结党羽,壮大势力?,彻底排挤掉黑蝎子?,也可能被黑蝎子?的旧部联合逆反,滚回茶园或小命不保。也许周繁辉会?继续罩他一下,也许又是一次隐形考验。
钟嘉聿没有退路,“感谢辉哥赏识,我一定?不负你?的信任。”
钟嘉聿养伤为主,除了到医院报道,其他时间基本在厢房静卧,一切事务均靠手?机联系。
次日,他在水景园走了一遭,没碰见熟悉的身影,又绕了一大圈到了佛堂——一个倒霉的伤患来酬神拜佛,谁也不会?多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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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幽僻,金碧流光,鲜花锦簇,四面佛前?,跪立着一个墨发素衣的女人,她双手?合十,轻音低语,太过专注以致忽略悄然逼近的足音。
“四面佛,谨以万至诚,祈求保佑jiāyu平安健康,四肢健全,毫发无伤,一月以内如果事成,愿以七色花和木雕大象答谢。”
陈佳玉拜了拜,上香献花,顺时针走到下一个面。
旋即,眼角余光便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留意周围,一切安全后,才容许自己?流露心底的关心。那双小鹿眼里的泪花随着烛光一同摇曳。
然后,陈佳玉像从来没被打搅,再度跪拜,往四面佛的第二个面祈求相同的愿望,再到第三个面、第四个面……她像一个绝望的信徒,呈现一种?执拗的愚态,好像出了酬神拜佛,找到不第二条出路。
钟嘉聿不信神佛,即便被鳄鱼吃人的噩梦魇住的数个夜晚,也不曾想过借助秘术破解。这一刻,他第一次体会?到酬神拜佛的奇妙。妙不在神力?,而在他真切目睹了爱他之人为他祈愿的虔诚,多年的孤苦与漂泊在这一刻消解,只剩下一颗赤诚真心被那个人敬若神明?地捧在手?上。
钟嘉聿依旧不信神佛,但?不可能不为陈佳玉动容。
他决然跨进佛堂。
陈佳玉祈愿完毕,回到四面佛的正面,又留意一下外头?。目光落到钟嘉聿吊在胸前?的手?上,细看好像拇指处裹得最肿胀。
昨日就在酝酿的疑问悄然翻滚出口?,“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钟嘉聿苦恼没法?藏至身后。
陈佳玉明?明?白白瞪他一眼,仿佛无声埋怨“这还叫没事”,泪意有增无减。她该把他拉到角落说话,最好再亲一下,抱一下,但?万一被发现,更加百口?莫辩。
“你?快别哭,”钟嘉聿也回头?警惕一眼,“药吃了吗?”
“嗯。”陈佳玉匆忙用指腹印了印眼角。
钟嘉聿眼神有些?复杂,不知是不是遗憾没亲眼看着她吞药。他用生命换回来的药,有权利见证与保证它的用途。
“别那样看着我,好像我有嫌疑一样。”
陈佳玉轻声埋怨,别开眼不想看他,不一瞬又舍不得千载难逢的机会?,便盯住他问:“手?到底怎么?了?”
“你?都这样了,”钟嘉聿出其不意用食指关节轻刮一下陈佳玉红润的脸颊,“等下掉珍珠就麻烦了。”
“你?再废话我真的哭给你?看!”陈佳玉薄恼道,捂着他留下的细微触觉,像护着一团小小的火。
昨日好不容易见面,才不过一瞬就擦肩而过,连一句关心都来不及出口?。熬了一天终于说上话,钟嘉聿偏偏守口?如瓶。
美人的眼泪与祈祷彻底瓦解他无谓的坚持,钟嘉聿松口?道:“拇指接上了,别担心。”
他的妥协还是留着几分神秘感,陈佳玉犹不满足,恨不能透视纱布看一眼,确认是不是原来的手?指,或者让他捧起她的脸颊,以拇指轻轻抚摸,不然总放心不下。
倏然间,沙沙沙沙,窸窣不止,不远处传来碾压碎石子?的声响。
有人过来了。
停车坪和入园的必经之路铺了碎石子?,很大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防贼。
“我走了。”钟嘉聿神色遽然一变,匆忙丢下三个字,便转身回到原来的散步路径,也许都来不及看清陈佳玉配合的点头?。
陈佳玉一颗心饱胀又酸涩,拧出苦涩的汁,都是关于他的痛楚。她甚至来不及问,会?不会?觉得她祈愿的姿态傻气又无能。如果钟嘉聿是一颗高悍大树,陈佳玉除了像蕨类一样依附,好像没法?再为他做些?什么?。
陈佳玉开始有意识在“老时间”出现在佛堂和水景园的六角亭,希望钟嘉聿能算对时间碰上。
然而计划不太奏效。
这天候着书房门洞开,陈佳玉接过莲姐的果盘端进去,小心翼翼搁在周繁辉跟前?的茶几上,用小叉插了一块西瓜,以手?虚托准备喂给自己?。
周繁辉的眼神便拐过来了。
陈佳玉右手?腕僵硬一拐,送到他唇边。
她笑了笑,换了另一根小叉喂自己?,自言自语:“还挺甜。”
“没有我们小玉甜。”周繁辉笑吟吟道。
陈佳玉估摸他心情不错,便直奔主题:“这几天好像没见到张维奇,已经走了吗?”
就算是义弟,也不可能在义兄家久居。
周繁辉双眼危险半眯,冷不丁道:“想他了?”
陈佳玉慢条斯理把小叉搁回旁边瓷筷托,心底又涌起深藏秘密的刺激与危机感,声音莫名稍显紧绷,复述打过无数遍的草稿,“之前?张维奇有空,我才有机会?出门逛逛,这好几天呆在家,想出去突然就想起来了。员工缺勤太久,老板总会?有意见。只是一个比喻,叔叔才是老板,我不是。”
“我是老板,你?当然是老板娘。”周繁辉
', ' ')('的手?又危险地攀上陈佳玉的膝头?,当年他也是这般循序渐进占有她。
陈佳玉故意咬爆一块西瓜,汁水狼狈溅射,正好起身抽纸巾避开他的魔爪。
“张维奇回中国了。”
周繁辉随口?赏了她答案,语气轻松自然,好像当张维奇回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茶园,喊人的时候一条电话立刻待命。
“什么??”
纸巾多少像口?罩一样挡住她大半神情,陈佳玉得以掩饰一脸的惊讶。掩饰不了的慌乱,悄悄充斥了整个心房。
她想过他去赌场,去茶园,去橡胶园,唯独没想过他会?离开金三角。他曾答应过走的时候把她带走……
“张维奇也是中国人,回去不是很正常? ”
周繁辉蹙眉示意多宝格上的雪茄,陈佳玉只得起身帮他取一支。
话题就此终结,刨根问底容易露马脚。
也许周繁辉留宿张维奇已是酬谢救命之恩,不知道张维奇伤势的恢复情况,如若不幸造成残疾,影响日常,说不定?此行回国周繁辉给了他一笔补偿金“隐退养老”,再也不回来了。
陈佳玉以为钟嘉聿那句“阿嫂,我们结束了”是场面话,只是告诉她已经结束周繁辉安排的任务,下意识觉得跟她无关,毕竟钟嘉聿在第三人在场时,从来不会?把她纳入“我们”的范畴。
原来那一颗用命换回的“红豆”是一个句号。
钟嘉聿甚至跟她道过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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