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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渲染(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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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痛掠过脑仁,睁眼之前意识先一步回到了脑中。

「呜……哈啊、哈啊……」

特兰提亚一个机灵坐直了身子,单薄的棉被就这麽掉到了地上。

心脏跳动的速度清楚的告诉着特兰提亚他方才分明经历了什麽,但除了残存的冷汗,四周和他入睡前如出一辙。

「又作恶梦了?」他喃喃。

特兰提亚很不喜欢这种不记事的感觉,即便是梦魇他也希望能够记得,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总会让他感觉空落落的,莫名不安。

镇定下来之後,他朝窗户望去,只见微微橘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把地板的纹路照的清晰。

特兰提亚吐出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下床捡起被他弄到地上的被褥。

弯腰的同时他眼角余光再次瞥见了洒在脚边的光芒,他动作一顿,随即把棉被随手甩shang,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边一把掀开窗帘。

在远方山峦之间,是快速下沉的夕yan。

特兰提亚瞪大了双眼,他睡了整整一天?

虽然有些不敢置信,但惊讶之余特兰提亚依旧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晚上的仪式,把海青穿上後他轻轻撩起了袖子,屈膝跪在柜子前,翻找着前一晚最後被他放进去的佛珠。

他分明记得是摆在最上方,但是却是在手巾的底下找到了佛珠,狐疑的同时一gu违和油然而生。

蹙着眉,特兰提亚心不在焉的把佛珠套上手腕,正好遮住了那浅浅的晒痕。

倏地,一震尖锐刺耳的声音从窗外响起,像是绝望的惊叫又宛如警示。

「呀!呀!呀!」

三声之後,大地再次归於平静,但那回荡在空气中的骇然却只是越发浓厚。

特兰提亚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就连触上窗棂的动作也轻如羽毛。

打开窗户後,他冷不防直面一双金灿的眼瞳。

那是一只羽翼灰黑的乌鸦。

荒谬的,特兰提亚想起了在车站时看到的那只拥有同样毛se的乌鸦。

否定着自己的猜测的同时,特兰提亚却又忍不住想细看确认。

他直直望进了那对金灿。

锐利的瞳孔彷佛直达灵魂深处,特兰提亚竟从一只鸟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警告,不寒而栗。

但不过须於,就像拂过的微风,那种颤栗褪去,随着乌鸦振翅飞远而消失无踪。

特兰提亚盯着乌鸦离去的方向良久,他的呼x1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粗重,直觉驱使着他离开。

戴在手上的佛珠似乎沉了几分。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特兰提亚见夜幕已经笼罩,拿起下葬时会用到的东西後步向房门。

庭恩赶不到了吗?他暗忖,本想拿出手机确认却忽然想起这里根本收不到讯号,遂作罢。

在手心触上冰凉的门把时有什麽东西一闪而过,但特兰提亚还来不及抓住些什麽却只余一片空白。

不自觉咽了口水,似乎不这麽做他便没有力气打开大门。

吱呀的一声在黑夜里格外鲜明,本以为心跳已经平静,却在看清外头的景象之後再次因为危机感而躁动。

那是一张张麻木而空洞的面容。

不只是家属,乃至整个村庄的人都披上了黑袍,他们宛如百鬼夜行般浩浩荡荡的在道路上游走。

明明是那麽大的一群人却没有脚步声,也听不见任何交谈声,像是古老陈旧的哑剧,枯燥的剧情,生y的演员,上演着滑稽怪异的表演。

然而,这一切却在特兰提亚开门的瞬间凝滞。

他们迟缓的转动脖颈,一个个都以诡异的角度看向他,僵直的目光怨毒的凝视着特兰提亚。

明明都是活人却感受不到生气,空气中甚至传来了腐朽的气息。

彷佛夜幕不只是隔绝了白昼与黑夜,还悄声无息的划分了生与si的界线,而特兰提亚就是那个误入他界的异乡人。

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掐住,特兰提亚踉跄着扶住身後的门来稳住身子,眼前的一张张面容都在因窒息而扭曲,他们成了无数个漩涡,试图将他拉入。

对特兰提亚来说,像是已经历经了一个朝代的兴衰那般的久,但实际上这一切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才几秒钟而已。

把他从黑暗中拉回的是一道突然出现的白se光芒。

庭恩的身影匆匆闯入,他那在yan光之下柔和的银发此刻张扬无b,一路点亮了晦暗的视野。

「阿特,呼……幸好赶上了。」庭恩撑着膝盖喘息,他的额角布满汗珠,一双明亮的蓝眸笑着望向眼前的人。

特兰提亚的视野宛如底片一样逐渐清晰,黑暗褪去後是泛h的古画那般,被摇曳烛火笼罩的朦胧,凉意与热度同时共存。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庭恩不解的伸手挥了挥,「阿特?」他唤道,看见对方苍白的脸後声音不自觉放轻。

特兰提亚的目光终於聚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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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滞的望向庭恩,眼中的迷茫尚未完全退去。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一个中年男子迟疑的踏上台阶来到两人面前。

「小师父,你还好吗?是不是伙食吃不习惯,需要给你准备乾粮在路上吃吗?」

特兰提亚一个机灵赶紧看向庭恩身後,他下意识的想要将庭恩拉近,但是当他看清眼前的情形时,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方才的怪诞早已不复存在,只余村里的人一个个都带着哀伤的面容,穿着粗布衣裳,低头似哀悼。

特兰提亚轻啊了一声,仓促放下有些突兀的手。

「庭恩,能帮我拿着这个吗?」yu盖弥彰的,他取出一串末端以盘长结做结尾的长串佛珠後便将小布包递给了庭恩。

中年男子似乎没有发现特兰提亚动作间的不自然,他只是静静的等着。

「不用,这里的东西并没有不合我胃口,谢谢你。」特兰提亚说道。

他在男子回到人群中时再次环视了一圈,着实没再见任何怪异,这才感觉呼x1终於平稳下来。

「阿特,怎麽了?」庭恩一直等到男子离去才附耳问道。

「不,没什麽,刚刚太累了有点恍神。」特兰提亚叹了口气,想起方才的场景他也觉得荒唐。

「你没事就好,那我们走吧。」闻言,庭恩露出了笑,安抚似的轻握住特兰提亚的手,引领着他站到了队伍最前方,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是特兰提亚最熟悉的暖意。

特兰提亚简单交代了几句,让随行者在心中诵念,而他则念珠带领,因此,与进入村庄时的相反方向的另一条栈道上,寂静的夜里,与平时不同的是微微可闻的低沉嗓音和珠子偶尔发出的清脆碰撞,就这样一路绵延通往更深的山中。

这座山的景观很特殊,一半荒土一半树丛,兴许是栈道位在荒瘠之处,几乎未闻虫鸣或草动,只偶有刮起的几阵大风挟带尖锐的急音。

栈道沿着山壁一路蜿蜒,在上了一个陡峭的陡坡後印入眼帘的终於是不同的景se,否则在继续这样走下去,荒凉而麻木的景se,静默沉重的氛围,特兰提亚无法克制的回想起方才那段诡异画面,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绪差点又要失控。

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然後看向眼前的小庙。

生锈斑驳的天公炉後面只有一个非常简陋的悬山式屋顶建筑,正中央高挂的木牌已经看不清上头的字,只剩下被雨水刷的反白的粗糙线条。

特兰提亚停下了脚步,回头时只见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上了,一小部分的人和他一起伫足於庙前,其余更多的人则是在稍远处便停下了,只遥遥望着庙宇。

粗略扫了一眼,跟上来的人都是在几次法会打过照面的亡者至亲。

「麻烦把棺材放在神像正前方,头的位置朝内。」特兰提亚对着抬棺材的四个男人交代,四人立刻手脚麻利的抬着沉重的棺木跨过门槛,特兰提亚则跟在他们的身後进去。

踏上阶梯的瞬间,危机感袭了上来,特兰提亚下意识的想回头察看,与此同时,庭恩也走了上来,而这gu怪异却又消失了。

特兰提亚歪了歪头,有些不明白他今天到底是怎麽了。他挂过门槛,走进庙里。

庭恩也跟着参与过了不少次下葬,他在家属准备打开棺木时便将布袋里的白布包拿了出来,特兰提亚顺势接过。

习惯使然,开棺的时候特兰提亚通常还是会稍微屏息,毕竟如果不小心神se微恙反而对家属更不礼貌。

几秒後他才轻轻让空气流入肺中,但是与所想的不同,那是一gu幽淡清雅的木香,他马上领悟到那是柳树的味道。

揭棺後家属退到了一旁,他们纷纷看向特兰提亚。

棺材里的枕头和被褥都已经事先由家属置办妥当,特兰提亚依序放入了镜子、梳子,以及扇子等的小物件後,最後便是将装有纸钱灰烬的白布包放置亡者手中,然後替他的面容盖上白布。

漆成红se的小木桶里放着大把的香,却已经生灰,特兰提亚猜想或许他们只有在诸如下葬这样的日子里才会大老远的来到这间偏僻的小庙。

点香的同时他看了置於桌子两侧的纸制摆饰宝塔,或许是因为这里并没有足够的空间建造焚烧纸钱的地方所以便以此代替,但是令人徒生不适的是那过於si白的颜se。

没有一点生气的灰白宝塔蒙上了一层粉尘,甚至还有破损的痕迹,徒生了y鸷。

线香很快被点燃,还不等它烧掉三分之一,众人对於亡者最後的祭拜便结束了,特兰提亚朝家属点头示意,在他的引领之下,棺盖被阖上。

「庭恩,麻烦了。」特兰提亚示意庭恩将布袋里最後的东西交给他。

然而就在庭恩准备动作时,围绕在棺材旁的人却突然加快了动作,他们一气呵成的把棺材扛起,快步的匆匆离去,寂静过分的深山中,肃穆的仪式像是被按下了快放键,宛如怪诞的默剧,画面诡异。

那群人彷佛被猛兽追赶似的,在棺材被盖上时突然换了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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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se,紧绷而慌张。

「等等!」特兰提亚眼见转眼间庙里几乎空了赶紧追了上去,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阶梯,要知道,即便他不是真正的神职,这样大不敬的举动还是让他有些惶恐。

与入庙时如出一辙,阶梯彷佛被下了咒,跳下的瞬间一gu凉意随之袭上。

「阿特。」

庭恩不知何时跟上了特兰提亚的步伐,他的身影恰好挡住了向後瞥去的视线,然後他紧握住了特兰提亚的手。

「赶紧追上去问问,他们的表情不太对劲!」庭恩的语气难得透露出了焦急。

特兰提亚望了一眼人群,只见他们竟然已经快要消失在树林当中,他心底一惊,转过身子便举步追去,一旁的庭恩也跟着跑了起来。

这段路与方才不同,不是只有h褐荒土的贫瘠之地,而是必须穿梭在百木之间的小径,但是周围的温度却似乎更为低下,风吹过时树木的sao动像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拍手,为大胆行走於当中的滑稽者献上嘲笑与揶揄。

好不容易逮住了队伍最末的人,但是那人却像是被瘟神抓到了一样猛地跳开,b起炸了毛的猫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不不!别拦我!要是晚了全村的人都会si的!」他惊恐的踱步,要不是特兰提亚sisi拽着他,有预感他下一秒就会狂奔冲入队伍之中。

「什麽意思?你说清楚一些!」特兰提亚一边用身子挡住他的去路还得一边留意其他人的动向。

「要在开花之前下葬!不然那位要是生气了所有人都得陪着si!」男人猛的一个发力,特兰提亚措手不及,居然就这样被他给跑开了。

被男人y生生撞在肩上的特兰提亚随之磕在了身後的树g上,从嘴角溢出了声吃痛的闷哼。

「阿特!你还好吗!」庭恩赶紧替他稳住身子。

「我没事,b起这个,我们赶快跟上!」语落,特兰提亚再次迈步,幸好村里的人几乎一人一支火把,顺着火光还不至於跟丢。

在漫天的黑暗之下很难辨别时间,但是特兰提亚能肯定他们至少跑了有半小时以上,终於在拨开面前繁茂的树丛後,看见了深藏在山中的一片空地。

与贫瘠的h土不同,这里散布着一丛一丛的绿地,只不过在夜幕下更像是盘据在地的不知名生物。

而在空地的正中央是一棵顶天立地的巨大槐树,以他为中心环绕着无数墓碑与土丘,初见不免为之震慑。

「这……」之後的话底在了喉咙里,特兰提亚不知道该怎麽形容眼前的景象,如果真要说,只能说就像是邪恶狂徒的si灵法会。

就在槐树的正前方,有一个已经刨好的大坑,扛着棺材的众人最终的目的地便是那处。

他们像一群活丧屍在墓地狂奔,疯魔癫狂。

没有等最後的仪式完成,他们扑腾着向前冲去,迫不及待的要把棺材掩埋。

特兰提亚知道自己不可能抵过那麽多人,他没办法有任何行动,只能站在墓地外围做一个观看猎奇剧本的观众。

等最後的一拨土被覆上时,怪异终究还是发生了。

槐树的枝叶剧烈的颤抖着,像是在承受剧痛即将崩溃的人,它强烈的情感像是要化为实t一样鲜明的传递到了特兰提亚的所在之处。

特兰提亚顿时撕心裂肺,他摀着x口,本能排斥着这不属於他的陌生情绪。

伴随着一个仰天长啸,使大地都震慑的激荡终於停止。

刚刚的……是什麽声音?特兰提亚愣愣抬眸,随即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槐树的枝g上长出了一张扭曲的人脸,方才的咆啸正他从他嘴里发出的。

然後,那似年轮的眼珠子快速滚动,他们宛如饥饿的捕食者,对於撕咬猎物蓄势待发。

最终那对si眸定格在了特兰提亚的身上。

他们的距离相隔甚远,但是特兰提亚却感觉他已经被攫获,被目光所牵制,动弹不得。

地底下又什麽在钻动,摧残着土壤向四周延伸。

「啊啊啊!」

「不!这到底是为什麽!」

「我们已经照做了不是吗!」

「拜托了请停止吧!我们不是已经满足您了吗!」

整个村落的哀嚎与哭求此起彼落,他们从原先几乎快要屈膝跪拜的恭敬姿势倏地变成了拔腿狂奔,那几分钟之前还让他们争相谄媚的槐树转眼间已经是一个吃人怪物。

树根破土而出,在gui裂的地面中捕捉着一个又一个试图逃离的人,在墓地之中,人类顿时如蝼蚁一般渺小,像是棋盘上的棋子,任人摆布而毫无反抗之力。

特兰提亚能深刻的感受到地面下的东西正在迅速向他b近,但他甚至连向其他人一样逃离的能力都没有,他被钉在了原地。

大地翻涌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他瞠目的注视之下,破土的树根朝他袭来。

特兰提亚能感觉自己的心脏紧缩,而眼前的一幕就像是慢帧片,怪物冲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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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画面是如此清晰,但他却什麽也做不了,这b一刀毙命更折磨人。

树根缠上了手腕,能感觉它似乎想要一鼓作气将人扯进地底,然而就在树根即将勒紧的刹那,特兰提亚手上的佛珠突然碎裂,而被碎屑触及的树根立刻焦黑蜷曲,失去行动能力。

与此同时,特兰提亚能够移动了,佛珠的碎裂像是打破了某种禁锢,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转。

虽然不再被控制但是速度终究还是敌不过树根再度攻来的猛势,。

脑海深处的什麽东西不轻不重的搔挠着特兰提亚,但就是看不清,他知道那必定是有关这一切的真相,他确信自己遗忘了什麽,有关庭恩,也关乎……休奥。

想起那个抱着他一起被掩埋的人,特兰提亚愣了好一会儿。

那人抱着他的时候很轻,几乎说不上是抱,就是把他护在怀里而已,但是对方的手臂,甚至是脖颈都爆出了青筋,那是一种隐忍的克制。

有很多事情特兰提亚现在都想不明白……庭恩是谁?休奥是谁?重叠的记忆画面是怎麽回事?这一切又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变得这样混乱诡异?

他一一细数着,自幼时记事以来,到遇见庭恩,再到这一连串光怪陆离的事情。

回忆里的所有东西看似就在他身边,但实则却离他很遥远,隔着重重迷雾,看不清也0不着……包括他自己。

他已经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什麽了,他……是不是真的存在?

然而,即便问题如洪流一般将特兰提亚淹没,他现在也只能勉强自己把这些抛到脑後,因为他非常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赶紧从这里出去。

他有预感,在这里的每一个瞬间都无b重要,只要走错了一步,他很可能会被永远留在这里。

「话说回来!是不是又到南门老爷娶亲的日子了啊?」

这句感觉有点信息含量的话暂时把特兰提亚的思绪拽了回来。

「是吗?」特兰提亚用了另一个问题来回应迪亚的疑问,他不能暴露出自己对这件事的陌生。

「我想想啊……那不就是後天吗?後天就月初了啊!」迪亚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他回头望了一眼他们走过的路,继续嘟哝着。

「不过真的好奇怪啊,明明以前还是南门少爷的时候都不近nvse,整天不是看书就是画画,怎麽一当上老爷就变了个x格呢?」

「虽然有传言说他的娶亲仪式是前一任老爷还在世时跟巫师请示过的,不过如果他不愿意又有谁能强迫他呢?」

「果然啊,这人啊一旦有了权势果然就会暴露出本x!」

「依尔!你说你以後要是真的出名了会不会抛下我?呜呜呜,你万万不能这样啊!我们可是发小!」说话的期间,迪亚扑到特兰提亚身上,害得後者脚下一个踉跄。

「呜呜呜,依尔啊!」迪亚还在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特兰提亚无奈的想把人推开,但奈何这人跟强力胶似的,沾上了就弄不掉,他只好拖着对方在大街上走。

「我不会抛下你的,你先放开吧。」特兰提亚道,谁知道对方却黏得更紧了。

「你还说不会抛下我!你现在不就是在赶我走了吗!呜呜呜……」迪亚又继续嘤嘤,然後他就这麽演到了家门前才肯作罢。

好不容易把小祖宗给送走,特兰提亚仔细琢磨着迪亚方才的话,然後踏进了那属於依尔.诺的家。

一个极其简陋的木头摊子摆在门边,上面罩着一块破布,这显然就是依尔每天摆摊用的,只不过今天去了画展就没动到。

破布一脚露出的平台上有着乾涸的深褐se痕迹,特兰提亚低头瞧了眼,也不知道这麽纤细的手是怎麽将b他重上几倍的猪给分解的。

然後,他越过了门槛,正式进入属於依尔的生活空间……那是一个不属於特兰提亚的世界。

在进到屋内的那一刻,後院正好传来了j群的一阵sao动,刹时间,特兰提亚有了一种「啊,这下真的正式开始了呢」的感觉,原本因为迪亚而松懈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

和预想中的不同,房子内部挺宽敞,而且也打理得很乾净,只有客厅的一隅被颜料弄脏了,应该就是依尔平常作画的地方,再来就是两个房间,其中一个留有明显生活痕迹的属於依尔,另一个或许原先是依尔父亲的,但是眼下除了柜子和床这种大型家具以外,其他东西都被收了起来放在窗户下的箱子里,而地上跟墙上则放着数十张画,有完成品也有半成品。

看来依尔虽然把亡父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也把画作存放在这个房间里,但并不会在这里作画,他尽可能的在维持这个房间的整洁。

特兰提亚不知道依尔是怎麽想的,他自己没有父亲,更不会知道如果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又会怎麽做。

他把画作都翻了一遍,没有什麽特别的地方,眼看这里没有其他线索,他决定去依尔的房间找找。

大脑给他的资讯太少了,他现在还处於很可能随口一句话都会暴露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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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须尽快从这里得知那些他还不知道的讯息。

方才站在门口大致望了一下,感觉依尔的东西还挺少,没想到只是房间的主人很会收拾,真正进来之後发现ch0u屉和衣橱里还真是叠了不少东西。

特兰提亚先拿出了一本笔记,如果是日记那绝对是有助於他了解依尔的情况,不过很可惜那只是一个帐本,即便如此,他还是一页一页翻了起来。

前半部和後半部的笔迹不是同一个人,可能是依尔在父亲离世之後接手的,特兰提亚快速浏览着,直到他发现有好几页纪录的金额都b其他的要大上许多,而那每一条项目的共同点就是它们的备注。

备注上都是那四个字——南门少爷。

当时候的南门少爷,也就是现在的南门老爷。

特兰提亚不知道上一任南门老爷怎麽si的,这或许也是一个线索,但很显然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依尔家和南门府的交易在某一天突然就中止了,双方之间的往来只维持了不到三个月,在往後没几页,两个不同的笔迹交错记录着,而从某一天开始,便只剩下了依尔的了。

特兰提亚推断依尔的父亲应该si於某种病,後面两人轮流纪录则是因为父亲的病情开始不稳定,依尔逐渐接手家计。

把帐本收起来後,特兰提亚走到衣柜前,把原先半阖着的门给完全拉开。

里头都是清一se的粗布麻衣,因此那件被挂在角落的红衣裳显得格外醒目。

特兰提亚把一旁的衣服用手撩开,本来只是想着要仔细看看那件红衣,却没想到反而发现了挂在衣柜里面的一幅画。

猛地,他到ch0u了一口气。

画中人双手交叠,端正却不僵y的坐在木椅上,那一头褐se微卷曲的头发松散的搭在肩上,轮廓柔和的几乎要和背景融为一t,但那张脸却是一片平坦,没有五官……

是那幅一小时前特兰提亚才在画展上看到的画……或着说,是和那幅一模一样的另一幅画。

画展场地明亮无b,那时候看都已经不免觉得有些诡异,眼下在这幽黑的衣柜深处,没有面容的画中人更显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特兰提亚提防着,然後伸手碰了画一下,几秒後还是没有任何异变,他这才松了口气,他稍微施了点力想把画弄下来,没想到却差点给摔了,那画只是轻轻挂在上头,没有多余的固定。

特兰提亚把画放到了一旁的墙边靠着,手指在原先挂画的位置上摩娑。

一般来说如果一样东西长时间放在同一个地方,那会有很大机率留下一些痕迹,但是那里却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若不是这幅画刚挂上去没多久,那就是画的主人常常将它取下。

而特兰提亚更倾向於後者,因为他把画框翻到背面之後发现有一些褐se斑点,那是长时间的环境cha0sh所留下的,不过都只有浅浅的印子,可见几乎每天都会被拿下来仔细擦拭。

画作的颜料看上去有些斑驳,但这幅画的保存不如展场那幅,现下手里的并没有在表面加上一层透明罩子做保护,因此只有这样很难判断出究竟是哪一幅画先诞生的。

特兰提亚把画纸从框里取了出来,但是不论是两者中的哪一个都没有在看见其他标记,哪怕是创作者的属名。

他再次拨开了衣服,把画挂回原处,而这时他的眼角突然瞥见一块菱形的反光,就照s在衣柜旁的那面墙上。

衣柜和床靠得很近,特兰提亚本来是站在右侧的,眼下如果要靠近那面墙,他必须要把自己塞进柜子和床缘之间的缝隙里,最後他索x整个人跪坐到了床上。

shang前他把床面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他便整个身子放心的压了上去。

在衣柜和墙面之间那大约只有十公分的空隙里,一面全身镜被钉在了衣柜上,而那个菱形的反s就是由西下的太yan照s到镜子後形成的,特兰提亚试了好一会儿才把镜子取下,而这时他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休奥拿起手帕,擦拭着那由他亲自雕刻的鸟站台。

他不养宠物,当然也没有任何的鸟禽会伫足在这林立大楼的其中一层,可是那鸟站台却是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麽。

记忆里,少年也总是这样,站在窗边,一边和那两只小东西说话,一边细心的替牠们打理起居环境。

每当他做着亚特曾经做过的事,就好像那人不曾离去过。

他回头望向了那与当年几乎无异的房内摆饰,似乎只要他一抬眸,就能望见趴在桌边与自己对弈的少年。

「亚特……」他轻轻唤着,一如他们初识那般。

*****

休奥曾经惊奇过人类的发明,譬如他现在乘坐的飞机,然而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他也是那享受繁荣盛世的其中一员了。

下了飞机後,他悄悄脱离了队伍,同行的人打电话过来,他只潦草回了封讯息便将手机关机。

接下来,是属於休奥.迈瓦l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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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

旅行目的是,寻找他一生的挚ai,而在这段旅途里,他并不想被打扰。

休奥租了一辆小船,他正在看着仪表板上静止不动的指针和数字。

「天气要变差了,不能出航。」

他抬眸,只见租借行的老板就站在船头,而他的妻子则是在和另一组的游客说明。

「是吗?」休奥微笑,轻轻点了一下头。

眼看面前的年轻男人似乎只是对那些机械很有兴趣,而没有要出航的意思,粗旷的老板又看了他几眼之後便离开,前去提醒其他的租客。

有些游客起初看着还明媚的蓝天根本不相信老板的话,是直到一阵从远方乍然响起的鸣雷带动了一道将天际分割成两半的闪烁後,他们才如梦初醒的赶紧提起行囊远离海边。

码头的天气就是这麽变幻莫测,只有常驻在此的人能够凭着对大自然的直觉分辨出些什麽,但是就连租借处的老板夫妇都没有料到那一场暴风雨竟会来的如此突然而磅礡。

遥远的另一座城市里,机场的显示萤幕是一片红,英国男人和同行者看着那纷纷闪现的停飞公告,前者冷不防想起了那与他选择了不同目的地的黑发研究员。

片刻後,他似是放弃的笑了笑。

「取消原先的行程吧,等暴风雨停,我们就当是来玩的,偶尔走走观光客的景点也不赖。」男人又悠扬的英国口音说着,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不知道他们的领头为什麽突然之间就判断出了这次他的选择有误。

他看着各大新闻的即时转播,里头无一不是那藉由高端设备拍摄的,处於风暴中心的巨大海啸。

而离那漩涡中心最近的码头旁,老板终於注意到了黑发男人的伫足。

「嘿!快回来!没看到暴风雨来了吗!」他高喊,不明白那个看上去便是学术有家的亚裔男人怎麽就这麽泰然的待在岸边的船上。

明明那浪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船身,他却恍若未觉。

休奥淡淡看了一眼在远处朝他招手的金发夫妻,虽然对他们有点抱歉,但眼下他并不想多花时间再做解释,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驱动了引擎,在身後的一片惊呼声中,休奥驶着船只毫不犹豫闯进了雾气弥漫的海上。

身後那些尘嚣都被他抛诸,此时的他眼里只有那一片高高扬起的海浪。

海浪在汪洋的正中央,但是他才刚始离岸边便已经能够清楚看见,可见巨大。

越是接近中心,气流的暴乱越发明显,休奥几乎肯定这不是单纯的天气因素,那是一种古老深远的咆啸,有什麽东西正在酝酿着现世。

海浪已有几十米高,他驱着船直直靠近,闪电就打在了他的旁边,但他也仅仅是瞥了一眼。

浪cha0已然近在眼前,脱离了主心轴的海水零零散散滴落,船只剧烈摇晃着,随时都可能会翻覆。

一瞬间,男人的发丝似是披散到了腰际,身上的大衣也成了长衫。

休奥的身影在两者之间不断切换,他像是坏掉的萤频不停闪烁着。

天际之上有机器正在同步转播着那yu要袭卷陆地的狂浪,只不过在一顿混乱之下没有人注意到那在海面载浮载沉的小船。

很快的,世人的目光被另一处给夺走了。

只见在巨浪之後,是一个随之浮现的陆地。

它像是被衔着破土的小尾巴,跟在海浪之後亦步亦趋,而在休奥的视野之中,本应该要继续前行的巨浪倏地崩塌,直直向他打落。

海水拍打在身上带来了剧痛,他听见了崩裂的声音,也不知道到底是船只还是他的身躯。

与此同时,世人正同步惊呼着关於那片现世的失落国度。

而休奥,他感觉到了自己t内那微妙的变化,不明显,却一下一下跳动着提醒他。

他的时间开始流动了。

在找到那人之後,他的生命终於再次流转。

*****

亚特的思绪从不曾消泯过,他感觉得到万物在他身边变迁,却无法看透听清。

他被包裹在一层薄膜里,宛如只能被动等待着外壳碎裂的幼雏,对事物的感知都是那麽的朦胧不清。

但是在这无尽黑夜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保有自己的意识,他还能回忆那份热度。

当时,在幻化的星空之中,他扎向自己的心脏。一瞬间,他呼x1骤紧,t内的一切都在迅速向外流失。

有那麽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失败了,他以为他想错了,是不是其实终结了那个虚假的世界所代表的不是结束循环,而是真正的终结了他,亚特兰.提斯的生命?

剧痛之後,他倒落。其实这时他还没有昏倒,只是却再也无法动作。

有个人快步朝他奔来,在他砸向地面之前搂住他的腰,亚特感觉自己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亚特……亚特!」

耳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他从未听过休奥如此令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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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的声音。

休奥,我没事。他很想这麽说,却是怎麽也开不了口。

溃堤的呼喊持续了好一阵子,休奥到了最後甚至只剩下埋在他颈边的低啜,是那样的茫然无助。

片刻的冷静後,那人近乎虔诚的捧起了他的脸,一下又一下,从发丝吻到额头,再从鼻尖吻到下颔,最後是缱绻留恋於唇上的温度……

「亚特。」休奥最後一次的唤着。似乎是知道了眼前的少年暂且不可能醒过来,他没有再执着於对方的回应。

「等我。」

「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不论要跨越多少年,我都会再次来到你身边。」

休奥如ai语般摩娑他的鬓发呢喃,而这几句话则成为了亚特最後听见的声音。

在那之後,休奥离去,像羽毛一般无声无息,亚特则发现自己的身t转眼间变得无b轻盈。

他成了浩瀚宇宙里近似虚无的一点尘埃,就这麽漂泊流浪着不知方向。

亚特静静感受周围的流动,时间似乎是过了很久。

休奥也曾这样清醒於混沌之中,只为等待那不一定会来临的机会吗?

那个男人究竟是怎麽花上了万年的时间,去守着那很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的自己?

当初那个被困於幻境里的他可不b现在。那时的他连名字都被夺去,完全受庭恩掌控,要不是庭恩自身衰微,根本不会有缺口的出现。

可是休奥还是等了,花上了万年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渺茫的机会,而他就这麽义无反顾的闯入,没有去设想可能会消殒的後果,只一心一意想拯救他。

思及至此,亚特浅笑。那麽他也等上个万年又算得了什麽呢?

这麽想着的同时,他又一次怀念起了彷佛还残存在手心的温度。

喀——

毫无预警的,一声翠响在耳边轻颤。

亚特猛地睁眼,只见环绕着他的黑暗被划开了一道裂缝,光芒从那之中推挤着闯入,像是银河一般耀眼。

有什麽东西正在涌入身t里。

亚特的耳畔呼啸着,像是山陵隆起,似是洪水爆发,日月星辰在那之中快速轮替。

过多的事物几乎要将他淹没,等他终於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贫瘠的红土当中,而正对着他的,是一片蓝天。

不是虚幻世界的那种si寂,而是会流动的,有生命力的蓝天。

亚特愣愣地躺在原地,须臾,他的眼角逐渐泛起泪光。

他听见了石子碰撞的声音,非常微小,此时在他耳里却是清晰得令人心颤。

他转头,对上了另一双同样泛泪的眼。

「休奥……」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便被紧紧拥住,一切思念宣泄在了那几乎令他窒息却又过度甜蜜的力道里。

「终於……找到你了,亚特。」良久後,休奥说着,声音是隐忍克制的沙哑。

「我也等到你了,休奥。」亚特回以一个灿笑。

在这重新现世的荒瘠之地里,在两人相触的那个瞬间,一切开始流转,他们的生命再次被倾注se彩。

原来,这个世界竟是可以如此灿烂明媚。

他们相吻,在那名为亚特兰提斯的失落国度。

漂泊了万年的两个旅人,终於不再迷失。

——《亲吻,亚特兰提斯的祭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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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亲吻,亚特兰提斯的祭坛》到这里正文完结,真心感谢看到这里的所有读者。

由於这篇是大赏参赛文,为了不影响字数的计算,後记会另外以短文的方式呈现,等到b赛结束後会再重新写一个正常版後记,而短文也不会删除。

那麽各位,我们後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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