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莘然身形一颤,一时仍是无法接受她如此冷漠的态度。
黎夕妤站起身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看向厉莘然,目光平静,“王爷,经此一事后,纵然你我二人间没有任何恩怨,我也断不可能再与您交好。王爷是个明白人,倘若当真是为了我好,那便离我远一些!”
说罢,她再无停留,抬脚便走。
独留厉莘然一人站在原地,浑身颤抖,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黎夕妤的这番话,委实太过残忍,他轻闭双眼,双唇不住地颤抖着,悔恨交加。
他本以为,他与她之间的关系终会有所改善,却不料,被一场大火,吞噬焚尽。
黎夕妤跨出房门后,只见院中站着一道矮小的身影,正是文彦。
见到她后,文彦抬脚便向她跑来,一双秀眉紧锁,脸上挂着浓浓的悲痛与担忧。
“姐姐,你还好吗?”文彦开口,嗓音却有些沙哑。
黎夕妤见他双眶通红,心下了然,便缓缓俯身,伸手抚上他稚嫩的脸颊,努力扯出一抹笑意,柔声道,“姐姐没事,你不用担心。”
说罢,她转而望向对面的屋子,但见其屋门大敞,有四名身披袈裟的僧人正坐在蒲团上,背对着她。
黎夕妤有些不解,便问,“文彦,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姐姐不必紧张,师傅们正在为施主伯伯超度。”文彦如此答。
黎夕妤先是一怔,片刻后又问,“我能否进去送伯父一程?”
文彦点了点头,回道,“待师傅们诵经完毕,赶在念读往生咒前,姐姐可以入内。”
随后黎夕妤便站在屋门前,静静地等着。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木鱼声停歇,文彦在她身边悄声道,“姐姐,你可以入内了。”
黎夕妤点点头,目光沉然,迈着步子进入屋中。
入内后,只闻浓郁檀香。
她转首望去,便见在一张床榻上,有道身影正静默地躺着,是那般熟悉。
她绕过四位僧人,踉跄着走至床边,却发觉床边的地面上正摆放着一只蒲团,似是专为她而置。
她瞧着床榻上静谧的容颜,见他的身上已换了干净衣物,脸上的伤口亦被处理妥当。
她下意识便望向他的胸膛,不曾瞧见半点血迹,一时竟又有些恍惚。
仿佛他只是躺在榻上睡熟了,从不曾受过伤,从不曾遇过害……
可这样的念头,却终究一点点退却。
黎夕妤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伤势也在这时发作,四肢痉挛不休,令她无法维持站立。
蓦地,她双腿一软,便直直跪在了蒲团上,强忍着四肢的抽痛,咬紧了牙关,凝望着床榻上的人。
片刻后,低低喃语声响起,是身后的僧人们念起了往生咒。
那是她听不懂的咒语,如同蚊蝇般萦绕在周身,却并未令她觉得烦闷。
相反,她甚至在这低喃声中,渐渐平复了心绪。
四肢的抽搐持续了不足半盏茶的时间,便渐渐平息。
黎夕妤一眨不眨地盯着床榻上的人,却将脊背挺得笔直。
伴随着低浅难辨的往生咒,黎夕妤的脑中,逐一闪过些许景象。
初见时,她死里逃生,睁眼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慈爱且宽厚的他。
住在司空府的那些时日里,她虽是静心养伤,却也因着司空堇宥的喜怒无常而过得小心翼翼。
在那座彼时陌生又冰凉的宅院里,他是她唯一的温暖与光亮。
他总是慈爱地笑望着她,总是以一个慈父的姿态来待她,给了她过往十余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情。
而后来,司空堇宥夺得兵权,他却惨遭酷刑折磨,甚至被押入大牢。
在大理寺的正堂中,她为了救他,不惜与亲生父亲为敌,那时所有的情感,都是发自肺腑,真心真意。
而往后,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发生了何事,他对她的关爱从不曾减少过。
他是那般的温暖,是她的亲人,真正的亲人……
可今日,他却倒在了她身边,永远地离开……
从此往后,她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位慈祥的父亲,对她嘘寒问暖,给予她莫大的关爱与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