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言面露惊恐,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字都没说,他李叔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李书意转向白昊:“你好好盯着他,别让他犯蠢。”
白敬送走了人,大概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没再回来。李书意正好想自己待一会儿,不顾靳言那要哭不哭的表情,把两个人也赶走了。
其实他的病严重还是不严重,他压根不在意。只想趁着现在没人打扰,把最近的日子好好回忆一遍,理理烦乱的思绪。
李书意知道,从白敬找到他以后,他就有些反应过度。但凡白敬开口,他都要冷嘲热讽地堵回去,有时候甚至像个歇斯底里的怨妇。现在想想,提宁越,说让谢鸣送人给白敬,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心里放不开,还是在意白敬的过去罢了。
他抽离出自身,客观地审视,突然狼狈地发现,一直不依不饶的是他自己,那个真正云淡风轻的人是白敬。
李书意嘴角扯出个苦笑来。这好像是个怎么都停不下的恶性循环,从来都是他在一旁步步紧逼,白敬则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计划,不受一点影响。
以前白敬就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们两人不合适,是他一直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才落到了现在这样的下场。
到了晚上,白敬带着给李书意准备的东西,如往常一般去了他的病房。
进去的时候,见李书意穿着白色的病服,整个人倚在窗边,额角抵着窗户,目光低垂,不知道在看什么。
心脏骤然就刺痛了一下。
今天他送肖兴华出去时,肖兴华告诉他,他们跟李书意接触下来,发现他的态度非常消极,希望白敬能跟他好好沟通,让他转变心态。否则如果连他自己都不想活下去,再厉害的医生又有什么用呢。
白敬站在门口,一瞬间竟然不敢过去了。
李书意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来跟他对视。
病房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交缠的目光却逐渐带上了热度。
还是白敬先开了口:“别靠着窗,凉。”
他以为李书意会如往常一般刺他几句,或是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离开了窗边,脱了鞋,坐到了病床上。
白敬有些愕然,李书意看他一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声音温和:“你过来坐下。”
白敬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还是照着他的话走过去,先把手里的盒子放下,把挂在床边的外套拿过来搭在他背上,然后才坐了下来。
李书意任他动作,目光落在盒子上,问:“这是什么?”
白敬探身把盒子拿过来,放到李书意手中:“你打开看看。”
李书意微微蹙眉,这盒子也就比他手掌大一点,拿着也不重,不知道装了什么。
他又疑惑地看了看白敬,然后才打开了盒子。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个女士发卡,样式很老久了,黑色的底,中间是一朵俗气的玫瑰花,上面镶的钻也落得没剩几颗,底部甚至还生了点锈。
李书意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把发卡拿出来,在上面一遍遍抚过,指尖微颤。
“你知道吗,”他突然开了口,说话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小时候她背着我,我就总在后面盯着这个发卡看,数上面镶的钻,一颗,两颗……数着数着就到家了。”他笑了笑,“后来我长得比她还高了,她还戴着这个发卡,我问她为什么不买新的,她说要等我长大给她买。”
“等我长大,等我长大……”李书意呢喃着失了神。
白敬知道他伤心了,不愿他再往下想,从盒底拿出那些微微泛黄的照片,递到他手边道:“你小时候从来不笑。”
李书意闻言,把发卡放下,把照片接了过来。
当时家里出事以后,赵辉把所有李文英的东西都带走了,什么也没给他留。他都不知道,原来他跟他姑姑还有这么多合照。
李书意看着照片上各种各样的自己,发现他小时候真是不爱笑。哪怕过着生日,额间被口红画了个小红点,脸颊被涂了奶油,也还是一脸严肃地盯着前方,与旁边笑弯了腰的李文英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书意被他姑姑感染,忍不住笑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三岁看老。”
他拿着照片细细看了很久,然后才抬起头问白敬,“你把我的病告诉赵叔了?”
白敬沉声答:“没有,这些是他要我给你的。”
李书意点点头,他相信白敬再如何,这点分寸还是有,也就不在追问。
他又再摸了摸那个发卡,把东西都收好后,沉吟了下才道:“我该跟你道声谢,可说这个显得刻意,我就不说了。”
白敬心提了起来,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们两个,抛去那些情情爱爱,不去管到底谁对谁错,谁更对不起谁。相识这么多年,是不是也算是朋友了?”
白敬不明白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抛去那些情情爱爱”?李书意抛不掉,他更抛不掉。但他还是顺着李书意的话,答了一声“是”。
李书意道:“那我就以这十多年朋友的身份,请你帮我两个忙。”
白敬看着他在灯光下越显明亮的眼,按耐住想要伸手碰他的冲动,点头道:“你说。”
李书意的神情徒然变得认真起来:“如果我死了,别给我立碑,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
“李书意!”白敬瞬间变了脸,低沉的声音好像让室温都降了几度。
“你听我把话说完。”李书意皱眉,继续道,“另一个事,我在疗养院时,通过易天找人做了代孕。要是我死了,以后孩子生下来,你帮我找个好点的人家送养。”
李书意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他以前知道自己生了病,却不管不顾地等死,一边慢性自杀,一边又心里有愧,坐立难安。后来遇到穆然,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想留个李家的血脉,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结果负罪感一点没减轻,还给自己留了个大麻烦。
白敬的心直往下沉。他没想到李书意会做代孕,可他也看出来了李书意是真的不想活。不然他想要孩子,在自己做代孕时就可以一起要了,哪用得着等到后面,慌慌张张地去找这么一个寄托。
“这些事,我本来是想交给靳言的,可那小孩身体不好,我也不愿他伤心,所以……”
“不愿他伤心,你就愿意我伤心吗?”白敬压抑着心头的火,咬牙道。李书意对着他,居然用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交代完了后事,这就是抛去情情爱爱后,作为一个朋友的自己该得的?
李书意有些不耐了,伤心?他要真死了,对白敬一定是利大于弊,有什么好伤心的?
“不管我自己承不承认,你愿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是你。这些事,我交给别人,总有各种顾虑和不妥,想来想去,还是只能交到你手上。”李书意顿了下道,“你只告诉我,这两个忙,你帮还是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