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家有冤屈,还望陛下看在老臣为庆国做出的贡献上,为老臣做主。”
这把家宴搞成公堂,底下不免窃窃私语,皇家人讨论起八卦来,可没民间什么事儿了。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长公主,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说来听听,林相一生为国,朕和太后都给你做主。”
“臣,谢陛下恩典。”林若甫鞠了一躬,直起身来,声震如雷,直指王座之侧,“老臣之女并非天生体弱而是有奸人毒害所致,体内积毒已达十数年之久!此人心思歹毒蓄谋已久,在婉儿尚且年少就下次毒手,实在德不配位辜负圣眷,还请陛下严惩不贷!”
林婉儿的病症在座的无一不晓,这陡然一听,脸上神色都微妙了起来,林相言之凿凿的,看着不像是有疑的样子,而这位林相的铁血行事谁都清楚。再说下手的是谁,就是本来还有疑惑的众人,一抬头都一目了然了。
“哦?如此歹恶,林相查出是谁了吗?”
众人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装什么蒜,你旁边那位脸色都白成透明,手都抖成筛子了。
“回陛下,对小女下手的罪人,乃太子生母,当朝皇后。”
“你胡说!”一袭华服的女人惨白着脸,上唇打着下牙,“林相!本宫从未得罪过你,更是把晨郡主当做自己的孩子,你为何如此陷害本宫?”
“皇后娘娘,您真要老臣把证据呈上来吗?”林若甫毫不让步,也无畏无惧,他摇摇头,“不太好看,臣并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怕不是没有吧!”皇后镇静了些,“陛下明察,臣妾冤枉。”
“听见没,皇后说她冤枉!”庆帝点点头,一招手,“那就呈上来看看吧。”
地上跪了一溜太医院的人。
林若甫悲怆:“小女心性善良,事情已被揭发还同老臣请求,太医无辜望宽宥,可在老臣看来,为何太医院为小女诊治多年,竟无一人发觉其中有诡?”
庆帝也顺着他的思路问罪,随便点了一个头最低的:“是啊,胡太医,你可是咱们太医院的金字招牌,怎地也诊不出?是太医院的俸禄给少了?”
“臣罪该万死!”胡老太医把头都嗑到地上了,哆哆嗦嗦,“晨郡主年幼便是由臣诊治,臣自问一直尽心尽力保郡主安康,但何种药材都对郡主无用臣也疑惑!不曾深究,是因为皇后娘娘一开始便说…郡主凤体金贵,不宜与外人接触,诊治只可悬丝把脉,臣如何能得知啊!”
这倒是个好理由,既不是死命令,就算事发也不用杀人灭口,要办最多治个好心办坏事的罪。
果然皇后不认:“陛下,这话是臣妾说的,何错之有?”
“嗯,林相,皇后所言有理,何错之有啊?”庆帝又把锅甩给林若甫。
“凭这一点自然不成,但是,皇后娘娘是觉得当初下毒之人,处理干净了吗?”
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皇后心里咯噔,林若甫的眼神太吓人了,今日太子不在,她连个倚仗都没有。林婉儿是太后的亲外孙女,是长公主的亲女儿,这两个平常会跟她站一道的人,今日绝不会帮衬她,就算只有怀疑,也许她们比林若甫还想要她死,她只有陛下了。
“林相在说什么本宫根本听不明白!”
“会明白的。”林若甫又一招手,一个满身绷带被抬进来的人让在座的各位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个人,被范闲打了黑拳的郭宝坤,可见这在京都作为茶余饭后的笑料流传度之广。范闲瞄了一眼,就知这人只会伤得比郭宝坤更重。
“这便是下毒之人?”庆帝问道。
“小女身中的毒是毒也非毒,更准确地说,是蛊术,而这人,便是南越的一名蛊师。不知太后可记得,十五年前,宫内举办的一场贺岁宴,南越的一支戏班子在宴席上表演了一出折子戏。”
太后心头正烧,闻此言回忆起来:“确实是有,哀家记得,晨儿当时很高兴,还得了一只糖葫芦…是那只糖葫芦?”可是当时试过毒,并无异样。
“此蛊种于死物无反应,种于活物日积月累侵蚀心神,宿主,不会活过二十岁。”林若甫说着便要落泪,指着地上那个残废,愤怒地发声,“皇后!这毒不会当时即发,你连等这人回到南越都等不及,要在庆国以内将其灭口!”
“不可能!他当时已经咽气了!”皇后瞪大了眼,激动地推翻了面前的桌案,出口才发觉不对,顿时惊恐万分地怔住。
庆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来,饱含冰凉的戏谑之意。
“没错,您手下的人是等到这人咽气才埋了他,可您忘了,他是蛊师!他在自己身上下了生死蛊才骗了您的眼睛,也是遭到反噬才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林若甫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皇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陛下…陛下早就知道!
“皇后,你可有旁的要说?”
庆帝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给了她最后的一点怜悯和体面,她是太子生母,今日之后,太子将换个母亲。
皇后安静下来,于大殿之上惨然一笑。她爱过这个男人,可她因为这个男人都变得不像自己,她因妒生恨,当了他手里的一柄刀刃,她杀过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她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都因此而死,她还对一个小孩子动手脚,全都是报应。她当上了皇后,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她的儿子是太子,可他从不会多看一眼。
所为何求?
“有。”皇后惨白着脸喃喃,“陛下不想知道,臣妾为何要如此吗?”
庆帝其实并无兴趣,后宫善妒,皇后同长公主之间并不和睦也是事实。皇后此举,他确实知道,当年就让陈萍萍查过,但能帮他牵制住林若甫,他也就随着她去了,而林若甫查出来了,这其中,鉴查院扮演着什么角色就值得玩味了。他的心思,大部分都在往这边飘,皇后说着什么,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