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做梦了。”
闻言,林娘子睁大了眼睛,浑身发抖。她尖叫了一声,冲上去要掐他,却被梁追反手推倒在地上。
“你别做梦了,他不会带我们走的。”梁追用力握紧了拳,面上却淡淡道:“与其奢望这些,倒不如想想今后怎么在叁叔手下活着。”
“不可能!”林娘子歪坐在地上,鬓发散乱 厉声道:“你是老爷的亲生儿子,他们凭什么不带你去京城!”
“……老天爷啊!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你不去怎么读书,怎么科考……做不了大官没出息,我可怎么办啊!”
梁追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疯女人撒泼,莫名有点可怜她。
他对她的嫌恶和恨意早就被消磨殆尽了,只剩下一点点可笑的怜悯。
最后,不论林娘子如何哭闹,事情已成定局。独他们母子被遗弃在平州,在叁房手底下讨生活。
叁叔和叁婶都不是好相与的。日子过得很苦,苦到任何官宦之家都难以想象,苦到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可是梁追不怕。
他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好怕的了。
梁追曾经无数次想逃离这个地方,去哪里都好,可是他还不能。
不过两年时间,林娘子的状况愈发糟糕,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清醒的时候,她照旧拿着木棍或戒尺守着梁追习字温书,但凡写错一个字就让他罚跪,咒骂不断。不过,她已经不怎么打他了,或许是知道已经打不过了,又或许是知道自己很快就只能依靠他了。
进不了学堂,梁追就蹲在墙根处偷听;买不起纸墨,他平日就蘸水练字;天寒地冻睡不着觉时,他就拥着薄被窝在床边借月光看书。
久而久之,连林娘子都发现了他超乎寻常的天分。没有同龄人作比,其实梁追也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聪慧过人,只不过觉得读书确实算不得什么难事。
十岁那年,他不出意料考上了童生。那一天,林娘子虽然久病缠身,却难得露出了好脸色。
谁都不知道,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有机会得个诰命的封号。虽然她也不太清楚什么是“诰命夫人”,不过,总该是个很有面子的女人罢。至少能让她痛痛快快扬眉吐气一回。
林娘子忍不住想,或许这个心愿,只能指望梁追帮她实现了。
可惜,她到底还是没能活着盼到那一天。
几月后,林娘子气若游丝地躺在床榻上,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冰冷淡漠的亲生儿子,抖着手,蹬着腿,却早已骂不出话来了。
梁追明白她的意思,上前两步,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愿,也知道是谁负了你……既然我不是梁成章的儿子,那就更不必手下留情了。”
“日后,我不会留在平州了。京城路远,此去不知何年才能再回。”
“您就安心去吧。”
梁追认真看着林娘子的面容,突然发觉她其实很美,沉静时非常婉约秀丽,否则当年也不会迷了梁成章的眼,坚持将她抬进门。
他长得实在很像她,狠心也像了十成十。此刻,他一点都不难过,既然并不难过,何必要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他这辈子的眼泪,早就在心里流干了。
弥留之际,林娘子直直盯着房梁,表情显得十分怨恨,不知究竟恨的是谁。梁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看着她生生咽下最后一口气,再无动静。
林娘子临终前依旧瞪着双眼睛,死不瞑目。
默了许久,他掀起衣摆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叁个响头。起身的时候,额上还有血丝。
梁追从她的枕下抽出一枚玉佩,随后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替榻上长眠的女人阖上了眼眸。
狠毒下作也好,怨恨不甘也罢,从今往后,她所有的隐秘与心愿,就让他来背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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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番外的回忆细节基本都是一笔带过,太惨了,写不下去。
至于林娘子的唯一遗物——那枚玉佩,其实原本有个小故事,但不打算写了。总之玉佩不是她爹娘的东西,也不是梁成章给她的,是梁追的亲生父亲送的。
一个再低贱懦弱不过的梁府下人,原本说要带林娘子私奔,结果后来自个儿回家娶媳妇了。大家自行脑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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