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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轻羽和周庄一前一后从主楼的大门走出。天在下雨,只有三两行人的夜晚街道凄凄凉凉。徐轻羽踏着积水继续前行,目的地似乎非常明确,他在一处人行道交通灯前停下,等红灯变绿,身边等待的人走尽,他依然怔怔伫在原地。
他仰头,头顶有半边遮挡雨水的黑伞。再回头,撑伞的周庄就在身后,两人的身子都湿了大半。
交通灯在两人的对视间再度变红,徐轻羽沉重且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终于恢复冷静,不再漫无目的地漫游街头。
徐轻羽坐在一间位于街角拐弯处的咖啡馆内。他的位置靠窗,向外能看见雨气弥漫下的老城街道阴冷湿暗,向内,咖啡馆里的暖黄灯光明亮澄澈,营造出温馨的家庭氛围。
尽管这家店在这个时间点,只有徐轻羽和周庄两个客人。
周庄很快端来两杯用陶瓷杯盛放的咖啡。徐轻羽双手捧着周庄推到自己面前的那杯取暖,眼皮耷拉没什么精神,眼睛盯着杯面上黄褐色与乳白奶泡交织的花纹。那是再普通不过的拉花图案,徐轻羽盯着、盯着,总觉得那个图案的线条发生了扭曲移动,他屏住呼吸,双手松开不再握住杯壁。他抬眼望向对面的周庄,周庄伸出手触碰他的脸颊。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安抚的动作,徐轻羽颇为依赖地主动蹭周庄的掌心,周庄的手指绕过他的发梢,变戏法似地从他耳边变出一颗药丸。
“你首先得喝下这个……”周庄将包裹无数红色颗粒的透明胶囊放置在咖啡杯的正上方空中,徐轻羽瞳孔都是一缩,推周庄的手腕防止他真把这玩意儿扔进咖啡里,愣神片刻后再狠狠拍了一下周庄的手背,微眯着眼,神色鲜活了不少。
“你别告诉我这也是镇定剂的一种,”徐轻羽的两根手指头指腹触碰桌面,模拟人两条腿的行走“走”到周庄那一边,将那颗红色药丸夺回。然后他换了个更端正的姿势正襟危坐,仔仔细细打量着那颗和他以往吃过的任何镇定剂都毫无相似处的药丸,这颗药丸的致幻效果也和镇定剂的功效南辕北辙。
而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所有胸前佩戴白色方巾的预备役新生都喝了一碗溶有这一药物的水。进入暗门后,他们被分散,单独进入一个个更隐秘的角落。
那是一个个被半圆球体笼罩的实验室。当新生们还在通向实验室的蜿蜒曲折的密道上探索,徐轻羽已经坐在了其中一处的后台。
这些后台更像个实验室。精密的闪烁着红蓝标志灯的庞大仪器有着冰冷的银色外壳,徐轻羽敬而远之,只能看着数百名科研工作者打扮的白衣人士眼花缭乱的操作,全场没有人声,只有键盘的敲打声和轻到几不可闻的通风声。
徐轻羽从未身处过这样的场景,类似的场景他倒是在一些电视报道里见过,比如火箭发射。当这个飞向外太空的庞然大物顺利升天,电视里还会出现成百上千个科研工作者在自己岗位前鼓掌的画面,徐轻羽所处的实验室规模之大完全能和那些画面比拟媲美,但他正前方大屏幕里的实时记录不是火箭升空,而是人类征服内心的宇宙。
徐轻羽看到梁凡进入洁白无暇的半圆球形下的平台,里面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超乎他想象的边界。他不知道该用真实抑或是虚幻描述圆球内的景象,说真实吧,附着了虚拟成像功能的纳米粒子全都是真实存在的,与梁凡的神经网络对接后变形成他“想”看到的具体物件和场景,说虚幻吧,那些物件和场景在现实中又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如同一场颠倒错乱的梦境,模糊了真实与虚拟的界限。
这场超乎现实的感官体验是每一个新社员都要经历的,只是梁凡饮用的致幻剂里加了些别的东西,会让他对疼痛的感知力更敏锐。这时候周庄给徐轻羽开了个后门,打开半圆球的backdoor,给予徐轻羽取梁凡血液的权利。梁凡已经被部分粒子压制不能动弹,此刻的他就是只流一滴血,也会有血流成河的窒息感,徐轻羽要是以牙还牙,梁凡绝对会从恐惧的漩涡坠入无边地狱。
但徐轻羽只是轻轻一划。
好像是觉得无趣,徐轻羽做足了恐吓和嘲讽,却没有造成梁凡肉体上的真正伤害。
然后他就离开了。这里的设备和科技超出了他的认知,像是怕自己的心智也会被如此玩弄,徐轻羽急于离开这个神秘的是非之地,回归现实世界之前还路过其他几个实验室,里面所呈现的场景也都超乎现实,也不知是窥探了谁的精神世界,将瑰丽梦境的投射。
“为什么要这么做?”徐轻羽想不明白,无法理解的不止是那些先进仪器,还有这个仪式的目的。
“为了让这些新社员心生敬畏。”周庄顿了一下,并没有详细去解释这些设备背后的运作原理,而是说,现有的很多技术其实都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围,这项仪式就是要给这些未来的掌权人一个警告,即人类这种碳基生物的极限不过如此,无法将万事万物控制。
摄人心魄的药物。融合信息生物技术的材料,从闪烁亿万星球的太空到分布亿万神经元的大脑,人类终有一天会探索到认知的边界。
', ' ')('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人类依旧要谦卑。造物主未必比被创造的更高级,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
徐轻羽露出个一知半解的表情。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颗红药丸上:“梁凡清醒后还会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不会。”周庄说得很肯定,“但他会一辈子都记住那种恐惧。”
“每个人在这一环节的体验都是恐惧?”
周庄摇摇头。徐轻羽出来的路上也见过了,有些实验室里的场景五彩缤纷,绚烂异常,灿烂的像至善至美的天堂,最接近完美的地方。
徐轻羽问:“他们吃的是同一种药?”
周庄回答:“他们吃的是同一种药。”
就是这么神奇。镇定与致幻,极乐与癫狂,就在一线之间。
“怪不得都说镇定剂是新时代的吗啡……”徐轻羽并非随口一说。时至今日,医学界依旧有大量科学家反对镇定剂的日常化使用,尽管它在理论上完全可以戒断,在配方上也没有任何成瘾性成分,警惕镇定剂的声音一直存在,服用镇定剂的人数也一直在增加。
周庄并不觉得徐轻羽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反倒一字一句严肃道:“每个时代都需要止痛药。”
徐轻羽余光注意到咖啡馆外有新的黑色轿车停放,保镖打扮的黑衣人守在门外,所以从他们进来起,这间店就再没有其他客人。
徐轻羽不想打扰店主生意,再休息片刻后和周庄一起上车。两人并排坐在后座,周庄问徐轻羽讨要回那颗红药丸,徐轻羽嫌他小气,不给。
周庄不费口舌,直接上手,在徐轻羽衣服口袋摸索。徐轻羽扭捏着腰胯往周庄身上蹭,车子停入宅院库门后,他坐在周庄腿上不愿意下来。
周庄于是让司机和保镖先离开,徐轻羽从后视镜里确认车库里不再有其他人,才去夺周庄的唇。
周庄侧脸避开,徐轻羽也不强求,说:“那我去找别人。”
徐轻羽像是要用实际行动向周庄表明,之前在咖啡馆的交谈全都不是他的兴趣所在,也与他无关,他想要的只有肉欲,周庄不给,他就去找别人。
周庄不吃激将法,说:“行啊。”他还是一副什么都看透的神情,吃准徐轻羽只是嘴上说说。
徐轻羽不甘示弱,怪周庄:“那你快把我最喜欢的那个保镖调回来。”
就是他在餐厅勾引过的那个,第二天,那个身材绝佳的保镖就不见了,徐轻羽甚至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到底是谁在口是心非?”徐轻羽在周庄耳边吹气,轻轻唤他他,“pa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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