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苦笑道:“你这性子,也不晓得随了谁的,心肠忒软,看哪个都可怜。这话啊,也就那么一听吧。什么代死去的娘尽孝,若是如此,一早跟着一块儿送过去就是了,怎么会偏偏在老太爷来家的时候送上去?”
越芝一愣,越苓却道:“就是!我也想着这话呢,讨好卖乖,同越苭都一个样儿!”
金氏皱皱眉道:“往后啊,你们同那两个也不要走太近了。小时候都没什么心思,倒是一个个可人得紧。这人大心大,眼看着不是个省心的。这要折腾起来,难免要用到人,你们两个,一个面慈心软,一个气短性急,一不小心就让人当枪使了!”
越芝抿抿嘴:“不能吧……”
金氏道:“如今不能,不保证往后不能。我也没让你们怎么着,就是别太亲近了。若是好好的忽然同你热络起来,你也得多长个心眼,别叫人算计了去。这还跟别的姐妹不一样。苭儿虽骄气,她要敢给你们没脸,我能带着你们找你们大伯母说理去!可这俩不成呐!你们要真受了气了,吃了冤枉亏了,还不好说她们。就跟今天似的,你们姐妹们心里也不舒服的,可人家搬出死去的娘来一说,得,都别说了吧。就是这个道理!”
越芝还替柳彦姝她们说话,她道:“我们都自小儿一块儿长大了,柳妹妹性子虽傲气些,但也从来没见害过谁。傅妹妹更是少言少语的,娘是不是太多心了。或者娘若担心,我平常多带她们来家,娘教导教导她们也好。”
金氏笑道:“你这脑子!哪儿那么容易呢!要教导,你大伯母不是头一个会教导人的?看看你那大哥大姐,多出息!哪里轮得到我来教!不是我们不教,是这事儿不好做。你想想,你同你妹妹两个,还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气急了也要狠狠骂两句,你妹妹还被我饿过几顿败火呢。这教导人,可不是一直和声细语的。同你那两个妹妹可不行这样,严厉了,让人说刻薄,宽宥了,一不小心反纵出脾气来了。难呐。”
金氏见越芝听进去了,才道,“这柳家姑娘生得实在是好,心思又灵活,往后恐怕不是个会消停的主儿。你们呐,顾好自己的事儿,旁人的事儿少管。尤其是你,芝儿,你心太软,别一两句话就让人哄了过去帮什么忙。若真有什么求到你跟前的事儿,记得先同娘说了再计较,这总不难吧?”
越芝没想到自家娘亲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同自己说这个,便赶紧点头答应了。越苓却道:“想哄我是没门,若是让我知道想哄我姐姐,看我不把她们打出去!”
金氏更头疼了:“我不过是说在前头这么个意思,你可吵吵什么呢!你给我记住了,千万不可和她们起冲突。真要有个什么,到时候别说娘不护着你,就是为了府里的颜面,老太太那里也只会站在她们那头的。更别说一传出去,说起来总是你自恃身份,在自己家里欺负失母的表姐妹,名声还要不要了?!”
越苓听了翻个白眼,越芝怕金氏生气,赶紧道:“娘放心,我会看着妹妹的。”整好这时候春绸端了一盘八珍糕、一盘软玉糕进来,娘儿仨才放下了话头,先喝茶吃糕。
第7章 改例
又说傅清溪同柳彦姝一路上回去,傅清溪就问:“柳姐姐,刚才三姐姐说你们家也送了寿担来的,你可知道我们家有没有来过人?”
柳彦姝一愣,想了想道:“我们家来人的时候我也没见着,方才就那么一说。你们家我就更不知道了。”
傅清溪听了闷闷不乐,柳彦姝赶紧劝她:“你也别多心,那都是外头场面上的事,同我们也没干系的。再说了,如今你家里只剩一个小叔叔,还投奔嫁到外地的姑姑那儿去了,这、这就算顾不过来,也情有可原……”
傅清溪长叹一声,幽幽道:“我知道。”
柳彦姝见她低落,赶紧换了话头道:“对了,你看我今天这主意可好?”
傅清溪想起这事儿来,忙道:“就是了,你什么时候预备的鞋袜?我都没帮上手,白领这一份人情,怪不好意思的。”
柳彦姝笑道:“你同我还说这些!我之前怕临时的事儿太多,一早就开始预备给老太太老太爷的寿礼了。后来听她们说要一块儿送一个,就随了她们。哪想到外祖父忽然就回来了,整好我把之前预备的送上去,也是我们的孝心不是。”
傅清溪道:“是你的孝心,我可什么都没干。”
柳彦姝浑不在意:“说了算上你就算上你了,咱们小时候一块儿来的,又从小一块儿大起来的,比人家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这寿礼要送,自然也是咱们一起送。谁做的多做的少有什么干系,要紧是让外祖父看见咱们的心意!”
傅清溪听了心里感动,笑叹道:“柳姐姐你总是护着我。”
说着话到了落萍院了,相互别过,各自回屋洗漱歇息。
刚进了屋子,陶嬷嬷就忍不住道:“姑娘,今儿送寿礼那样的事儿,可实在不恰当啊。”
傅清溪心里正为自家到底有没有送寿担来烦恼,又兼领了柳彦姝偌大一人情,心里又感动又不自在。忽然耳边听陶嬷嬷来这么一句,便闭了嘴不说话。
陶嬷嬷没觉出异常来,顾自把忍了一路的话说出来道:“姑娘,既是大家说好的要一同送一份寿礼,那便是约定了。之前都把寿礼送去老太太那里了,如今老太爷一回来,柳姑娘忽然整这么一出。知道的说她孝心,多想的未免看她多事了。这在大家子里过日子……”
“就如嬷嬷这般多想,才会看出这许多事来!”傅清溪忽然冷冷截了话道。
说完也不管陶嬷嬷神色,顾自往净房里洗漱去了。
杏儿跟桃儿都站在当地,担心地看着陶嬷嬷。陶嬷嬷回过神来,扯扯嘴角道:“姑娘今儿大概也是累着了,你们两个还不赶紧进去伺候着?”
杏儿赶紧跟进去,见傅清溪正自己舀水,忙接了过来,又拿香胰子、洗面巾子伺候傅清溪洗脸净手。见傅清溪一直不说话,杏儿忍不住劝道:“姑娘,嬷嬷她也是好心……”
傅清溪顿了顿,“就她好心,别人都是坏心嚒。”
陶嬷嬷刚从外头要进来,听了这话,把手里的热水交给桃儿,自己默默退了出来。桃儿两边看看,叹一声,拿了热水进去了。
晚上桃儿上夜,傅清溪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开口问桃儿道:“桃儿姐姐,我是不是什么都做得不对?”
桃儿刚要迷糊过去,听这话一个激灵醒透了,忙道:“姑娘又瞎想了,老太太都说姑娘省心懂事的,怎么会做得不对。”
傅清溪悠悠叹了一声道:“就说今年,过年的时候我把大衣裳的穗子给扯掉了,我也不是成心的,嬷嬷就说我不爱惜东西;后来看柳姐姐改头面好看,我也想跟着改,嬷嬷就说我心思总不放在正事上。寻常我白日里补个眠,嬷嬷也有话说,总是嫌我太懒怠的意思……今天又是寿礼的事儿……赶明儿真的要上学了,恐怕嬷嬷更该嫌我了……
“若说是因为我不是府里的正经小姐,那柳姐姐同我也是一般的身份。怎么她就随意如何都没事呢?她每一季都改衣裳,有时候还改头面,胭脂水粉用着不喜欢就另外使钱买了。街面上新开的糕点糖果铺子,她也总能让人拣新样式的买来尝鲜……我要买个小首饰,嬷嬷都说我瞎花钱……怎么柳姐姐就可以呢?……
“上回兴起来那个棋子戏,柳姐姐同四姐姐她们都喜欢,就点灯玩到半夜,她们玩得多,自然就玩得好些。我也喜欢,可是我想玩得晚些,嬷嬷就要训我了,左不过什么不务正业的话……大家还不都是这样的?一天天不过就是玩耍说笑,还有什么正事呢?难道让我天天做针线活不成?就算我们家再不济,我也没有去做针线娘子的道理吧……”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人小力弱,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说迷糊了,慢慢睡着了。倒让一边的桃儿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却不知该如何同自家姑娘分说这管教原是一片好心的道理。
老太爷这回在家呆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就坐着天工苑专门派来的大车仍旧回去了。这几日白天在乐道堂里训儿子,晚间都歇在颐庆堂。老太爷早年有几个妾室,只可惜都寿数有限,如今一个没剩。当年这些,也都是老太爷的亲娘做主给挑人,为的是开枝散叶,后来见儿媳妇肚子争气,便也不张罗了。老太爷自己在这上头十分有限,照他看来,所谓国色天香根本没有一行行的算式来得有趣。
老太爷走的第二天,老太太把四房儿子儿媳都叫到了上房,宣布了几件事情。想来都是这几日同老太爷两个商定的。
头一件,往后老爷们的花费也不是随用随支的了,一年准定五千两,每年正月里发放,各人花费都算在里头。若是超过这个数还想从公账上支取的,哪怕支一两,谁要支谁自己同老太爷说去。只要老太爷点头,支多少都行,这事儿连老太太都不管。
第二件,家里哥儿姑娘们,只要是过了书院春考上了书院了,每人每年除既有的月例外,多给一千两的年例,作为外头交游的花用。也是每年正月里发放。
另有几件家里管事管家的人手调动,倒不必详述。
这老爷们的年例忽然定数了,想来是因为三老爷这买灵符神鸟的勾当,老太太老太爷怕另外几个跟着仿效,今日你买个古董,明日我买匹宝马的,多少钱够这么折腾的!索性都给了定数,花多花少自己看着办。
按着规矩,这除了各人的年例月例,到了每年年底,都会按着这一年府里的收支,按房发分红。这个数向来是大头,多少得看年景。这是给各家攒家底的意思,长子继承,到时候这府里恐怕都是老大家的,可另外几个也是儿子,不好太过薄待,越家老太爷便出了这么个主意。
如今这老爷们的年例一改,相当于平白又给了一笔定钱。一人一年五千两,一年就是两万两,也不算小数了。只是从前在外账上支取,自然谁支的钱就在谁手里。如今这么一改,变成年头领用了。这老爷们可不像老太爷,有自己的院子,领回去就在自家院子里。这银子到时候谁说了算,可就不一定了。这才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呢。
孙子辈们倒是被第二件事晃了眼睛,不管孙儿孙女,都是只有月例的,每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加上年节上得的荷包,长辈生辰给的红包等等,一年拢共到不了二百两。
这考上书院的,除了这月例银子外,还多得一千两,这可是五六年的总数儿了!
越芃同越萦叹道:“都说读书出息,可见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