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很耐心,其实,很焦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身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金发碧眼的欧美人,黄肤黑发的亚洲人,或悠闲,或急切,或茫然的在他身旁走过来又走过去。空气里弥漫着各色味道,浓郁的香水味,各色人种的体味,被空调的冰冷镇压下去,又抵不住大气候的炎热,固执的蒸浮上来,一个真正的国际型场所。
常少辉蓦地心浮气躁,他把杂志往身边的行李箱上一撂,又去看表,离起飞还剩40分钟,曼芝却仍未见踪影。
昨天晚上她在电话里对着他哭泣,他也觉得心疼,可是,除了难过,他未尝没有生出一点恨意。
常少辉向来苛刻,对工作如是,对生活亦如是。遇到曼芝,他才明白,一个人除了追求完美,还要学会包容。他喜欢她,所以他愿意去包容她,包容她的过去,也包容她的犹豫跟摇摆。
他是第一次放低姿态去迁就一个女人,也正因为是第一次,他有些不清楚分寸拿捏,他只是希望能凭借自己的耐心带走她,跟她在新的环境里重新开始。
他以为就要成功了,却发现,一切似乎还遥不可及。
如果她不来,他会恨她吗?
他从没想过要去恨一个人,更何况这个人是令他那么动心的曼芝,然而此刻,他独坐在这满是路人的地方,等着她,那个犹豫不决的女人,他头一次体会到这样一种陌生的滋味,
带着一点哀怨和苦涩。
他忽然对自己的情绪发出嘲笑,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脆弱了?他从小到大,唯一不缺乏的就是信心。一件事情,如果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会轻易言输!
无事可做,他只能继续一遍遍的观望,忍受煎熬。
一个熟悉的身影蓦地撞入眼帘,他的心头重重一跳,仔细端详,又有轻微的失落,不是曼芝,而是――孔令宜。
原来,期待得太用力也会产生错觉!
孔令宜身上连个背包都没有,仅在手上拖了只轻便的小箱子,一身轻松的走进来,目光很容易就瞟到目不错珠望向自己的常少辉,于是她含着笑,很自然的走过来。
常少辉少不得起身相迎,孔令宜飞速的扫了他身旁一眼,没有看到曼芝,心里一时也分辨不清是失落还是欣慰。
她不急于坐下,笑着道:“你来得还真早。”
常少辉又一次看表,也笑道:“不算早了。”他把右手自己的背包拎到身上,招呼孔令宜道:“坐会儿吧。”
孔令宜没有推辞,搁好了行李箱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苏曼芝呢?”她不得不这样问一句,毕竟常少辉之前向她透露过。
她注意到他脸上飞快的掠过一丝虚弱,转瞬即逝。
“她还没到。”他淡淡的说,语气稍稍上扬,又加了一句,“大概路上堵车。”
孔令宜没有多言,只是顺应的点了点头。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然而,总是这样不说话,又显得有些怪异,常少辉先找到了话题。
“你不是说新公司在旧金山么?怎么现在又改道去洛杉矶了?”
“我有个姨母住在洛杉矶,好多年不见了,听说我去美国,高兴得什么似的,非要见见我。反正新老板也不急着用人,晚个几天过去没有问题。”
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话题就容易了许多,他们之间还是挺有些共鸣的,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
然而,孔令宜渐渐的注意到他虽然面上还保持着镇静,眼里却流露出忧虑来,心神不宁间,她说了什么,他都没怎么在意。
广播里传来他们航班登机的通告,周遭的旅客立刻蠢蠢欲动,携了行李,缓缓的向检票口移去。
常少辉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焦灼显而易见,孔令宜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她料定会是这个结果,因为她对邵云太了解了,知道他哪怕是动用武力,也会把曼芝绑在身边。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向来镇定自若的常少辉的神色,她开始后悔,刚才进来时应该避开他,好过现在跟他一起煎熬,而“罪魁祸首”还是她自己。
“给她打个电话吧。”她有些无力的提醒他。
他的手本能的向一旁伸去,即将触到背包,却停了下来。
“还是……算了。”他近乎疲倦的回答,随着这低沉的语调,他眼里的焦虑开始一点点的转为冰冷。
他的手机就在背包的最外层袋子里,唾手可取,然而,他却能忍住不打。他固执的想,如果曼芝愿意跟他走,就一定会来;如果她动摇了,倾斜了,那么,他挽留住她又有何意义??
常少辉不得不承认,骨子里,他的完美主义其实从未走远,他始终不能忍受自己爱的人象钟摆那样摇摆不定,他要的,是全心全意的守候!
末次登机通告在厅内回旋,孔令宜不得不站起身来,有些艰难的开口,“我……先上去了。”
常少辉表情僵硬的对她笑了一下,欠身道:“好。”
她拖起箱子,转身,顿一下,又回头对常少辉嫣然一笑,“一会儿见。”
那笑容近似宽慰和鼓励,常少辉却只是木然的颔首,“一会儿见。”
检票口人丁稀少,可他还是坚持坐在原位上,一动不肯动。
他说过,会等她,一直等。哪怕她不跟他走,他也要等她自己来说,他不能离开得这样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