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热的潮气弥漫林间,整日不散,惹的人气力亏虚浑身滞重,汗水浸透的衣服帖在伤口上,蜂蜇似的疼。
梅月婵觉得头晕乏力,掬把湲水洗了脸带着小黑,脚步昏沉返回山洞。
双脚才踏进洞口,一大堆塌方的土顿时让她触目惊心,李青龙也突然无影无踪,梅月婵心头一沉,昏沉不支的脑袋瞬间一激灵,两个得来不易的野香瓜脱手而出滚落地上。
“青龙?青龙?”
天地无声。
梅月婵愕然。惊呼着,心焦如火俯身跪地徒手竭力挖着,小黑一看,不甘示弱,在一旁像模像样绷紧后腿,迈力挖个不停,
“梅月婵?”
听到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蓦然回首,李青龙安然无恙伫立在洞口。梅月婵只觉心里酸酸热热的暗流涌了上来,悲喜交集差点掉出泪珠。
“你?”梅月婵看着李青龙一步步走到眼前,半是喜悦半是吃惊:“你的眼睛?”
“好了。”李青龙紧紧握住她的双臂:“想给你个惊喜,反吓到了你。”
只是三天没看见她的模样,李青龙却觉得长如三年。望着她憔悴的脸色、眼下淡青的阴影、??目光中的疲惫,这次三天中他所没有看到的,这一刻全都尽揽眼底,心瞬间被硌疼了。
“这几天,你受苦了。”
手指忍不住停驻于她微蹙的眉间,温柔地抹开凝聚在那里还没散去的担忧焦虑,仔细端详着,眼里全是深不见底的疼惜。
梅月婵扶着他的胳膊缓步来到洞口,倚墙坐下,一边微喘不止一边弱弱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李青龙递来的果子,梅月婵轻轻咬了一口,干涩的嘴唇抿紧了不肯再动,虚弱地歪靠在墙上,身上条条纵横的伤痕触目惊心。
“我去找找看有没有鱼腥草,回来给你敷上,可以止疼。明天没雨我们就下山。”
找药回来暮色己深,梅月婵歪着脸浅浅睡去。这几天她都没有好好休息,李青龙不忍心叫醒她。
夜,静谧无边,苍茫的山林外,一镰弯月隐现云丛,光如薄纱隐现微蓝,笼罩着万物苍生和倚墙而坐的身影。两人相依偎着沉沉睡去,吹进洞口的风僚动梅月婵额头垂落的一缕发丝。
小黑静静趴在梅月婵脚边,一动不动,林鸟突然翻动的声音引起它警惕的张望。
第四天。晨雾还未散去,启明星还挂着天穹。
李青龙怕打挠梅月婵休息,小心奕奕移开揽在她肩头的手臂。平时早起的梅月婵眉头蹙紧,只是低低地呻吟了一下,动了动眼皮。
采药回来的李青龙把新鲜的鱼腥草砸碎,来到梅月婵身边。平日活力无限的人儿,此刻面色灰白呼吸微弱,李青龙徒然一惊。
“梅月婵?你哪儿难受。”
“……头,头晕。”梅月婵气若游丝微不可闻。小黑喉间发出焦急地哼咛,坐在他旁边歪着脸,紧张的注视着。
李青龙费力解开她颈间的纽扣,掀开旗袍领子一看,梅月婵整个背部的伤口全都发炎溃烂,肉皮脱落,裸露着红红的血肉,比这更加糟糕的是她己经头痛昏重,睁不开眼,不省人事。
李青龙心如刀割当即决定:“这里不能再呆了,我背你下山。”
连日绵雨,脚下泥泞不堪,顺藤而下省时却担心梅月婵安全,不得已沿小路绕行下山。好容易到了山脚,出了密林,正午白花花的太阳炫目刺眼,象火炉放进了蒸笼。
不过很快,火辣的太阳隐进云层,消失不见,天地之间顿时黯然下来。
汗水顺着李青龙的脸颊流淌不止。
趟过荆棘遍地举步维艰的荒野,穿过稻田间湿滑蜿蜒的小路。遥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昏黄的河水近在眼前,浪花翻滚水流湍急。来时的独木桥完全没在水中踪迹全无。
李青龙气喘吁吁拧紧了眉头,为难而焦灼。梅月婵软软地趴在他的肩头,一路上默不作声气息奄奄。小黑寸步不离,紧紧跟随着。
“梅月婵?”李青龙忍不住回头问:“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
听到后背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李青龙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一点:“我要把你放下了,你搂紧我。”
李青龙小心翼翼的把浑身瘫软的梅月婵放在田边。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心如火灼:“我去看一下桥的位置,不走远。”
梅月婵虚弱地点了下头。小黑一动不动趴在她的身边,眼神黯然凝望着梅月婵。
李青龙用来试水的木棍不是瞬间被水卷走就是拦腰折断。无奈,他只好走远一些找了一根更长更结实的木棍。桥的位置找到了,如果走桥过,由于视线全无只能凭着感觉,一步失误就会滑落水中;河床边缘水深没膝,深处及腰或没胸。
两条路均是凶险无比,再三权衡掂量,李青龙一愁莫展,陷入前所未有的迟疑。
一个人涉水而过容易,如今梅月婵不醒人事,危险可想而知。她身上的伤已经等不到潮水退去的时候。
头顶的乌云越来越重,丝丝凉风无声而至,掀开严丝合缝的蒸笼。又一阵雷声滚过,雨随时会从天际倾泻而下。万般无奈,李青龙只能横下心强行渡河。
“梅月婵,你坚持住。无论什么情况,千万抓住我不要放手。”
为了防止梅月婵滑落,也便于紧急关头自己能腾出手来,李青龙脱下西装把梅月婵双腿固定在腰间。
小黑突然竖着尾巴,冲着对岸发出警惕的吠叫。李青龙目光锐利向对岸注视了两眼,虽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心里知道,小黑一定看到了茂密的草丛中潜伏着的危险。
倚着独木桥涉水,是唯一险中求胜的保障。只要桥面不断,至少人不会被洪水卷走。刚刚没膝的河水,三五步距离后便升至腰间,李青龙紧紧倚住齐肩的独木桥,脚下摸索着,向前艰难的行进。
水波汹涌,拍打在他湿透的衬衣上,冲的他摇摇晃晃。随着水深不断上升,水势越来越急。
小黑伸出前爪在水里试了一下,立刻退了回去,嘴里不安而焦灼的哼咛着,看到李青龙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小黑沿着岸边着急的来回奔跑着。随后,隐入草中不见了踪影。
李青龙双目炯炯坚定地直视着对岸。每一步都艰难而顽强,翻滚的水花溅在他刚毅的脸上。
~~~~~~~~~~~~~~
对于常六的突然背叛,李坤懊恼不已,但相对于田庄复归的欣慰就显得微不足道。简直就是丢了芝麻得了熊掌。田庄这颗安放己久的棋子,最终不负所望,李坤更加相信:“妇人之仁难成大器,自古男人打天下,胜者无不是遵循一个字――狠!这次公开翻脸,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田庄点头:“明白。”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那条河是必经之处。这四天来降雨不断,退潮也得天晴之后。雷声滚过的时候,一直守在河边的兄弟传来消息:李青龙突然下山。李坤立刻吩咐,不要打草惊蛇伺机下手。
李青龙背着人事不醒的梅月婵涉险过河,刚刚艰难的行至河中间,李坤得意洋洋的狞笑着现身岸边。
“呵呵呵呵呵……”李绅晦暗青紫的脸上,强挤出一丝干笑,装作扼腕遗憾的样子:“李青龙,你不怕你的女人被河神抢去做老婆?”
李青龙面不改色伫立在水中,巨石一样岿然不动。伏在他肩头的梅月婵听到李坤的声音,微微动了一下。
李青龙冷冷地注视着李坤。
“你想要什么?”
李坤的态度越发的倨傲、嚣张,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你的纱厂……”
李青龙毫不犹豫,不屑道:“纱厂、夜上海,都给你。”一边继续缓缓向岸边靠近。
“你想错了,这些我都不要。”李坤露出狠戾的神色。他一心只想除掉李青龙,稳固自己在“青龙会”日薄西山的地位,冷笑一声,伸手就往腰间摸去。
随着两声闷闷的异响,李青龙周围的河面上溅起水花。李青龙不得不停下来,四目对峙,有着无形的刀光剑影火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