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高大的梧桐树,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马天明身上变成了淡淡摇曳的光晕,象破碎的美丽。
马天明步伐矫健面色凝重,穿过两边植有芭蕉树的石径,走进自己办公室,来到临窗的办公桌前,心事重重缓缓坐下。这一套陪伴他多年的红木桌椅是他任职后亲自挑选的。
太阳从敞开的门照射进来,形成一大片光幕。马天明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仰着脸目光茫然望着窗外。
矢口的案子始终是他心头一个结,游行队伍里抓到的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不明是非愚昧无知的学生,学校已经出面证明了他们的身份并且与前几日把人领走,另外一个人熬不住几天几夜连续审问态度有所转变时,蔡世文突然出现,严厉指责马天明违反纪律严刑逼供,并且扬言上报,两个人当场翻脸不欢而散,审问的事暂时搁下。
蔡世文走后马天明决定继续严审,但是出师不利,疑犯突然转变态度企图自杀,幸亏发现及时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马天明感觉此事有些蹊跷,决定继续审问,当他把所有的希望和时间都投注在审讯时,矢口突然遭到暗杀。
枪击事件后,矢口死亡的消息沸沸扬扬,其实矢口一直被秘密安排在圣玛丽医院接受全面的治疗,所幸的是虽然子弹穿过脑袋却没有当场毙命,经过一番抢救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了解内情的人寥寥无几。
为什么要暗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处于昏迷的人会对谁造成不利影响呢?究竟是谁下了如此毒手?偏偏在自己孤注一掷放松警惕时?这两个案子是否有联系?
一场大雨冲刷掉了所有的罪恶,直接导致马天明没有更多的证据寻找凶手。十几天来几班人马昼夜不休轮换值守,最终仍是难逃暗箭。
遭受一连串重创的马天明,明显感到了在他的周围,鬼影绰绰危机四伏。
会是他吗?马天明想到了一个人。之所以对矢口案如此重视,除了尽职尽责,马天明也非没有毫厘私心。从上面劈头盖脸的种种压力和民间扑天盖地的舆论,注定了这个案子重要到直接牵扯他头顶的乌纱帽。
矢口的突然死亡,像一粒卒然射来的子弹,直接击中了他和梅君两个人的命运。他大好的仕途因此毁于一旦。
冯前进在梧桐树下犹豫了一下,他的心情比愁眉苦脸的样子更难看。平时马天明不来这么早,今天竟然大门敞开,冯前进忍不住有一种走进去的欲望。
缓缓走进了马天明的办公室,冯前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前的马天明,仍是感到有些意外。
“来这么早啊!”冯前进讪讪地笑了笑,主动找话搭岔。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在今天之前,若不是有什么重大的事,他都懒得看见马天明。有事的时候,他舍身在前也从没得过好脸色,插科打诨讲个笑话或者偷懒睡个觉,一定会被马天明训得狗血喷头。久而久之,两个人的相互讨厌已经升级到互不理睬嗤之以鼻的程度,冯前进今天的主动搭腔在心里酝酿了很久。
马天明仍然保持着望着窗外的姿势,突然开口:“冯前进。”
冯前进象久不得宠的孩子突然被宠溺,不由得站直身体略带紧张地惊喜,问道:“啊?什么事儿?”
马天明一脸严肃,“我走了以后,那个人一定要接着审,其中一定有问题,夜长梦多放太久恐会节外生枝。”
冯前进认真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也觉得其中有问题。你放心吧。”
马天明转过身望着冯前进,换了一种平静轻松的口吻:“我走了以后,没人再训你们啦,高兴了吧!”
冯前进闻言立刻像被霜打一样,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窝进马天明旁边的一把椅子里,再不言语。
院子里陆陆续续走进来别的警员,看到马天明办公室的门敞着,呼呼啦啦全涌了进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除了尴尬的一脸傻笑只剩下了深刻的沉默。
“头,今天来的早。”
看得出来,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匆匆扫过的关心的眼神。
马天明心里五味杂陈,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今天这般处境离开大家。故作平静和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你们都还年轻,好好干,你们中间谁将来坐到我这个位置,一定要通知我,我请客给你接风。今天所有的人一个不能少,都要去。”
马天明轻松幽默的话,惹来满屋子的哄笑,气氛一下子活跃热烈起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看到了朝这里走来的蔡世文,屋子里雀跃的笑声,瞬间退潮般偃旗息鼓。
“头,我们走了。”匆匆的告别,灰溜溜的脚步带走了局促慌张的身影。屋子里顿时静如死水。
冯前进等蔡世文进来后,才故意磨磨蹭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屑于顾地朝身上拍打了两下,懒洋洋仰着脸儿冲房顶说了声,早。吊儿郎当的缓缓走了出去。
“早啊,老兄。”蔡世文小眼聚光,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一介书生文质彬彬的样子,精神抖擞满面红光,一看就知道他春风得意的心情。
“早。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完了。祝你好运,再见。”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二)
坐在黄包车上,王奎偷偷拿出怀中梅月婵亲笔所写的契约,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堆满横肉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