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排了人马前来接应,临近平昌之时,萧煜与周清领着一队人马过来,护送他们平安入城。
嬴妲在车中闭目养神时,忽然听到车外怯懦的一声“娘亲”,她心神一震,立马睁开了眸子,“平儿?”
萧弋舟也听见了,嬴妲如今行动不便,他便下车去,将平儿抱了上来。
平儿冲进了马车,望着娘亲,一瞬间的恍惚之后,小小稚子扑到了母亲怀中。
平儿已经很懂事,可却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兄长的哭声惊醒了连城,于是两人声儿赛高地都哭了出来,嬴妲和周氏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哄谁是好,见萧弋舟好整以暇地歪在马车旁,嬴妲便不住地朝他递眼色,他视若无睹,反而笑话她。
嬴妲双臂箍住平儿的背,眼眶也湿热了,母子许久未见,她激动之下亲了平儿满脸口水。
小乖乖一点不嫌弃,看完了母亲,就歪着脑袋去看襁褓里的弟弟,连城睁开了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奶手不住地要抓哥哥的衣衫。
一家子其乐融融。
马车里多了一个平儿,萧弋舟再上去便显得逼仄了,萧煜将马鞭呈给萧弋舟,“请摄政王回宫。”
他双膝跪地,跟着身后周清等人皆跪了下来,“请摄政王回宫!”
气魄直入云霄,平儿探出了一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父亲的背影,如山岳挺拔峻峭,如刀锋凛然不可逼视。小小的心里,涌起了一种无以言说的震撼和触动,一股热潮冲入了心底。
萧弋舟回头看了他一眼,平儿吓得拉上了马车门,缩回了母亲怀中。
嬴妲笑吟吟地抱着平儿,食指刮着他的小鼻子小脸蛋,笑话他怎么怕起父亲来了。
车门被再度拉开,密林里金色的日光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将人的身体包裹着,暖融融的。萧弋舟如镌如刻的俊容,此时正充满了与旧时一样的矜傲和温柔,他端凝着她,低声道:“软软,要入城了。”
嬴妲重重地点头。
萧弋舟将手递给她,“准备好了么?”
嬴妲将柔嫩的小手滑入他的掌心。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他们相视一笑。
往后,更有无数风雨磨折,崎岖险阻,高墙困围,正如他们一路走来所经历的一样,他问她,是否已准备好了一世不会松手。
自然。
古城墙已咫尺之遥,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正文完)
第100章 番外之立后
凤袍赶制好了, 周氏取给嬴妲换上,大朵大朵的凤凰牡丹, 如烟霞浓霭般披拂于身, 笼着因为病弱而显得极幼的身体, 周氏露出惊艳之色,看得嬴妲腼腆地垂下了眸子。
“周妈妈, 我这么穿, 好看么?”
周氏笑道:“好看, 娘娘是倾国之姿,凤冠红袍,又威严庄重,还艳丽无双呢!不信教皇上也夸夸去?”
嬴妲也想见夫君了, 脸颊微微一红,朝周氏点了点头,“好。”
萧弋舟正在寝宫之中伏案,手下的狼毫来回勾勒图案, 直至那道窈窕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门框之内,萧弋舟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取了豹纹铜镇,将画纸揭下来,卷成一团随意放在一旁, 手中所捧之物另改换了奏折。
嬴妲未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如周氏的惊艳, 有些气馁, 她叹了口气, 默默地朝萧弋舟走了过来,粉艳艳的红唇嘟着。
他笑了笑,将手伸给她,“过来。”
他身边又无座椅,嬴妲只好顺着他,被他牵过去。
萧弋舟将嬴妲抱在了腿上,将人单臂搂着,右手飞快地蘸着朱砂批复奏折。
他漫不经心道:“袍子做得不错。”嬴妲窝在他怀里,嘴角微微上扬,又听他问:“平儿和连城呢?”
嬴妲正色道:“平儿跟他几位叔伯出去抓虾了,连城刚吃了药睡下了。”
小连城身体弱些,还泡在药罐子里,着个凉都让人胆战心惊,但幸得都没有大碍,这次也只是吹了风而已,御医还道皇后小题大做。
萧弋舟蹙了蹙眉,“如今朝中选贤举能,我须慎重用人,才会忙些,只怕要怠慢了你,因着这批人挑出来之后,我是要为平儿挑一名太傅的,依你之见,是不是该谨慎些?”
他在向她解释这几日为何总不见人的原因。
嬴妲又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不过偶尔对些事顺嘴一提,不怎么过心的,他却好像事事记在心里,唯恐她不舒服。
她下手拧了把他紧实的腹肌,萧弋舟“嘶”一声,诧异地垂眸,目光含了分委屈——好好地你做甚么朝我动手?
他登基之后,弥望着破碎的山河,改朝换姓凋敝零散的贵族,愈发觉得愧对嬴妲,便给了她一个“特权”,准许皇后对他动家法,不高兴了就踢他几脚,掐他两下。像个玩笑似的,嬴妲最初还嫌他幼稚。不过,现在却觉着还挺顺手。
嬴妲轻笑道:“我体谅你不容易,不过你要说说,刚刚我进来时你在做甚么?”
被她撞见了,自知瞒不下去,萧弋舟叹了声将画卷拾起,展开在嬴妲面前。
他擅丹青书法,这些嬴妲都知晓,昔日大婚时她的头冠也是萧弋舟亲自提笔作图命彭城最好的工匠打的,没想到他气魄宏伟,这次又作图绘制了一座皇宫!
里头宫室错落有致,占据地利之便,依山傍水,引龙气入泉,正殿巍峨竦峙,两侧各有偏殿,后为后宫,与帝王寝宫相隔甚近,然后宫中留给后妃的宫室极少。
嬴妲诧异地看着,萧弋舟还要咳嗽着解释上一两句:“我是只要软软一个的,但儿孙不能勉强,留了几间屋子给他们置些嫔妃,所留不多,妻妾多了亦损心志,嗯……”
嬴妲哪是关心这个,“好端端地怎么又要建宫殿?平昌旧宫不好么?”
萧弋舟的手抵着唇,又轻咳了声,“不是,软软你记着数年前,我约你游湖时说过的话么?”
她沉默着,脑中慢慢地浮现出当日萧弋舟的豪阔之言。那是他们宛如阶下之囚,他却放言无羁,那也是第一次嬴妲从他口中听出他问鼎中原的野心。
——平昌久居中原,拥踞地利之势,以为崤函之固,如金汤坚不可摧。帝王高枕,朝臣无忧,若干年,一直是一副不思进取之态。达官显贵贪占土地,耗尽物资,如今所见,表面风流罢了。整个卞朝,即便英明如武帝宣帝,都不曾阻止士族专权自固,腐烂挥霍,迟早,这些是有耗干耗空之日的。当贵族得不到满足,便会取尽锱铢于民,侵蚀根本。皇室无为,这是不思变通,取死之道。
——定都平昌,是陈湛最错的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