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总,您的电话。”
“转过来吧。”
薛建拿起听筒的时候,下意识地往桌上看去。
桌子一脚摆着一个木制相框,相片反着窗外的阳光看不清楚,隐约只能看到几只勾肩搭背的手,和某个人笑得极其灿烂的半边脸庞。
*
二十年前。
每个时代都有特殊意义。
九零年代工商业飞速发展,遍地是黄金。当时刚大学毕业的薛建与好友吴恒,单启鹏三人一心创业,靠东拼西凑的两百万本金成立了常青投资集团,三人凭锐利独道的眼光投资了许多在当年不被看好的新创公司,总资产在短短几年内便积累到了上亿元。
一段时间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三个年轻人的新闻。
当时“大三角”所在的万柳区还是一片荒地。
吴恒说要买下那块地的时候,单启鹏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吴恒,你脑袋没毛病吧,你看看这周围!屁都没有!”
单启鹏踹了脚地上的破草根,对站在前面若有所思的吴恒道:“上次我看中的那块亚运村的地多好,你和老薛偏不要,现在倒挑中了这么块儿鸟不拉屎的地方!”
吴恒回头,笑嘻嘻的,“老单,别着急啊。”
单启鹏一见他笑就没脾气,吴恒趁机勾住他肩膀,两人哥俩好的往前走,吴恒朝远处的环山一指,“你知道那里头有什么吗?”
单启鹏:“什么?”
吴恒神秘地朝他一挤眼:“防空洞。”
单启鹏:“啊??”
吴恒道:“据我所知,国外很多防空洞都会被改造成穿山隧道,一旦开通市内市外四通八达,能节省——”
“国外那国情和咱国家能一样吗?”单启鹏打断他,又语重心长道:“老弟,不是我说你,咱们公司发展到今天不容易,还是稳扎稳打点儿好,每次你提出一个新项目我这心就揪着,到现在没闹心脏病都算好的了!”
吴恒斜他:“我过去有哪项决定做错了?”
“就是没有我才怕呢!”单启鹏晃晃带着戒指的手,听得一头汗,“咱们一路走得太顺了,我就担心万一一个波折,你说,咱又不是老薛那种不打算结婚的,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总得为他们考虑考虑。”
吴恒道:“我现在这么拼就是在为他们考虑。”
“拉倒吧你!”单启鹏哼道,“你几周没回家了?我都想替弟妹说你,原原这都两岁大了,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爸长什么样呢吧。”
吴恒:“……”
单启鹏:“戳到痛处了?”
吴恒笑了笑,不以为意,“我们家原原懂事,以后会理解他爸的。”
单启鹏懒得再说,回头冲薛建喊:“老薛!你赶紧过来说叨说叨他,总之这事儿我不同意,不然吴恒你就拟个未来发展规划给我,两年内没回报免谈!”
吴恒笑道:“那还不容易,这周我就给你弄出来!”
薛建走过来,吴恒插着兜迎上去,一头黑发被大荒地的风吹得凌乱。
“老薛,你说呢?”他笑。
薛建看着他。
吴恒在他的沉默里收了收笑,分析道:“我是真觉得这地儿不错,以前你不是还说只有抓住政府大方向的人才能赚大钱吗,你看这几年地产界势头多猛,整个国家都在大肆鼓励,趁这里还没发展起来,倒不如赌一把!”
薛建不肯定不否定,看了他半晌,说:“你几周没回家了?”
吴恒一愣,“老薛,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薛建:“我也在跟你说正经的。”
单启鹏笑道:“对,老薛,好好说说他!这小子成天见地瞎跑!”
吴恒踹他一脚,“我那是瞎跑吗,不还是为了咱公司?”
吴恒从大学时就口才出众,公司对外业务和媒体采访都由他自告奋勇承包。薛建年轻时话少,性格沉稳,单启鹏则是张口就来,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所以场面上的东西除了吴恒,其他两人还真不能胜任。
薛建皱眉:“你这些天都住在哪儿?”
吴恒不以为意:“我全国各地跑,随便找个旅馆就睡了。”
薛建捏住他胳膊,吴恒大叫:“操!老薛,你掐我干什么啊?”
胳膊上没肉,一捏全是骨头,薛建道:“你回家休息一个月,我放你假。”
吴恒“嘿哟”一声笑了:“你少跟我来这套,公司是咱仨的,许你俩拼不许我拼,什么道理?”
单启鹏虽然说话不好听,不过也是真担心他,这时便帮着薛建道:“大家谁也没说不让你拼,但起码也得劳逸结合着来吧?咱们公司路未来还长,你现在把身体熬坏了,未来我们靠谁去!”
吴恒心里美了,大笑:“就知道你俩离不开我!”
“是是是,我们都离不开你,”单启鹏失笑,顺着他道:“所以你可得悠着点儿,出点啥事我俩哭都没地儿哭去!”
吴恒点头,“先把这块地落实了,落实了我就歇。”
单启鹏一怔,气得撸袖子:“我说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吴恒笑:“有眼光的人多了,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惦记这里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到时候被人捷足先登了,咱仨就抱头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