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庭看着他奔出去唤人,也就皱眉不语。
玉镜换本折子捏着念:“臣李季常今有一本起奏……”这就哼了一声,“这个李季常,见天儿就上折子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对!满朝文武单他忠君报国不成?”
说罢气鼓鼓随手扔开折子,折身行到黑漆描金凤穿牡丹的火盆架前站定。
榻上的欧阳庭微微侧身,看清楚他是盯着里头瑞炭下面的白檀木也就挑眉道:“李大人乃殿中侍御史,原是职责所在。”见他还是一脸气闷不由好笑,“你不念也就罢了,且将折子递来我自阅就是。”
“仔细扯着你伤口!”玉镜见他当真作势起身,只得过去再捡了念道,“臣近闻北戎达怛预行二君甑选之事,荒唐之极,笑煞万邦。笑且笑罢,不由忧思。恰如今我朝……”
欧阳庭闭着眼睛道:“怎麽不念了?”
玉镜将折子摔在桌上:“后面啰嗦一堆其实就一句废话——骂王爷您呢!”
欧阳庭不由弯弯唇角道:“我猜李大人这次又是洋洋洒洒一片好檄文。”
玉镜见他不为所动,只得再拿起低声念道:“恰如今我朝亦有不肖辈,天子近侧,龙榻御座,竟并设二席。妄论理正朝纲,竟沦与蛮夷相类,谬之甚矣。彼北戎达怛,立国非嫡非长,其民愚钝粗鄙,其酋乖张骄横,如此蛮夷,何德以类?而我圣朝——”
欧阳庭耳中听着,脑子里却迅速转过几个念头。那达怛三年前遭这贤靖王原主领军重创,一时不敢南下牧马。休养生息三载,跃跃欲试卷土重来。半月前凤朝行秋祭大礼,周围几国却不约而同派了使臣前来。各有因由也不多论,只达怛设“二君”之事,他是晓得的。
此次的达怛来使厄鲁台亲笔书函,曾约他使馆商谈,想必是打算求他援手。
这厄鲁台说来身份也颇曲折,他原是达怛前任大汉兀尔哈中意的继承人。奈何三年前兀尔哈与贤靖王逵漠草原一战中轻敌冒进,中了埋伏身受重伤。部下拼死护他突围,侥幸逃回王庭最终也没保住性命。其后兀尔哈的弟弟兀力赤屠尽他的血脉子女,自登汗位,其后上表与凤朝言和。而厄鲁台竟能保住一命,甚至还混到今日这地步,也颇传奇。
而那“二君”之事,表面看就是兀力赤在他与自己亲儿子厄柯礼之间徘徊不定的结果。
欲让二人轮流处理事务一阵,再由群臣各举其一。
欧阳庭越想越觉得有趣,这倒有点儿低配版的民主选举、轮流执政的意思。
玉镜却是越念越气,转头见王爷居然嘴角含笑,这就重重咳嗽一声大声念道:“臣乞陛下,早正朝纲,以安群臣之心;早清大统,以悯恤万邦。臣复乞陛下,早定婚嗣,上合天心,下安社稷,述著文字,明证典章。诚惶诚恐,微臣草上。”
欧阳庭张开眼,看着玉镜一张俏脸此刻气得红扑扑的也就招手。玉镜一撇嘴,倒也乖顺地过来伏在他腿侧轻道:“王爷还笑呢!他这是撺掇着小皇帝跟你夺。权!”
欧阳庭按着原主的习惯,伸手抚着他耳畔道:“何以见得?”
“他先说达怛二君之事,引到咱们凤朝堂上王爷的坐席,哼!”
欧阳庭只静静听他怒骂一阵李季常方淡淡道:“有此据理力争的殿中侍御史,也是我朝福气。”
玉镜愣愣看他:“王爷不生气?”
“为个破椅子,有何好生气。”
“可,可赐座是先皇恩典!”
欧阳庭一眯眼:“你也说是先皇。”
玉镜一想便皱眉:“难道……这是小皇帝的授意?”
欧阳庭只微微摇头,勾起唇角道:“你忘了后面他催皇帝大婚麽?逼着朝臣们站队表态,也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