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沉香弥漫,角落里的熏炉残留暖意,窗子半开,半湿润的风卷着花香进来,将案上书页吹得扬起。
谢映棠侧坐在成静的腿上,脑袋靠着他胸口,样子有些慵懒。
用完晚膳后,便有些昏昏欲睡。
可她还惦记着白日所说之事,仰首看他,不依不饶地问道:“静静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成静半揽着她的腰肢,低眼看着她。
她咬咬下唇,抓着他的衣裳,微微坐直了,又注视着他的漆黑双眸,蹙眉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成静已低头,在她唇角轻轻一吻。
她有些怔愣,看着他,他目光漆黑明亮,眸子里只有她。
顺着她的唇瓣,加深这个吻。
温柔而怜惜,大掌轻抚她的发。
她水眸光影闪烁,细眉微舒,忽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吻即止,成静把她抱紧,在她头顶叹了一声。
她有些揪心,泄声道:“你当真有什么……”忽地就说不下去了。
她才嫁给他。
可这天下不太平,总有那么多迫不得已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嫁给他之前,她反复想过的,若他有迫不得已,被京官外调,或是要上战场,她又该如何?
她意向坚决,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挺过去。
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来得这般快。
“陛下命我以签典的身份出京。”成静的语气沉而冷,“胡人随时可能出兵,外敌虎视眈眈,士族争相夺利,若有军事生变,陛下便让我从中周旋,尽力控制住局势。”
谢映棠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他抬手抚住她的头,拇指在她光滑的脸颊上轻轻滑过,她盈水的眸子就这样看着他,一眨不眨的,水光看得他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他哪里舍得离开她?
她是他好不容易才得过来的珍宝,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着宠着还不来不及,更不要说让她独守深闺,为他日日忧心。
可他……又能如何?!
成静看着身上的谢映棠,眼神越发晦暗不明,透着一丝森然冷意。
他如今还是太弱了。
从前孓然一身,生死由天命,他不过尽人事而已,从不觉得有什么羁绊。
而如今,谢映棠是他的弱点。
他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吃苦。
不能被迫与她多次分离,不能对世事束手无策。
他蓦地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沉声道:“对不起。”
她心底巨石沉下,红唇一抖,抬手便要推开他。
成静却一把攥住她手腕,缓缓道:“我如今有太多为难,绝非忍心惹你伤心,我所作所为,一为我之志向,二是为了你。”
她不由得泄声道:“我能随你去吗?”
成静淡淡摇头。
谢映棠垂眼,眼眶微湿。
他抬手,手指沾了沾她睫毛下的泪,柔声哄道:“那里危险,我怎放心让你跟着我涉险?谢族里谁又会答应?你在洛阳才是最安全的。”
她摇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低泣道:“你别丢下我,静静,我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
成静哑声道:“我会派人保护你,三郎那处我也会知会好,棠儿,我会很快回来。”他的手臂环过她细嫩的腰肢,让她背靠着自己坐着,再探手拿过帕子和一边折好的一方舆图,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泪水,才将舆图展在她面前。
“你看。”他在她耳边说话,声线温柔,“这里是公安,这里是孱陵。”
“此地临江,水患严重,我此去是整治贪腐官员,若胡人不从夔关进犯,我便能很早回来。”
她颤声道:“若进犯呢?”
“若进犯,而我不出手的话。”成静手指轻划,顺着偌大的疆域慢慢往北,指向街亭,“此处,将会有一支精锐的兵马死伤大半,甚至全军覆没。”他手指往东,“羌人两路兵马将攻汉兴,会和后直逼雍州长安。”
她心头一震。
“若胡人当真来攻,那时天下军心大乱,岳父将在荆州部署军队,但士族将领多数追随大将军薛淮安,荆州势力复杂,若有一丝疏漏,后果不堪设想。”他说话间,故意掠过了谢定之部署防线的顾虑,眸光瞥向她盯着舆图的素白小脸,淡淡道:“我曾用三年时间,走过了荆州的每一寸土地,对那处地形之熟悉无人能及,而熟悉地貌又得蒙帝王信任之人……棠儿,是我。”
“若当真酿成祸事,而南北俱未能抵挡敌军攻势,天下必乱,那时,天下无人可以幸免,你、我、士族、甚至是宗室。”
她一言不发,袖中手却慢慢攥紧了。
他声音凉得如深秋夜里的风,“……哪怕天下能人应时而出,或有骁勇之将击退敌军,若不能让羌胡十年之内无力再战,我朝国库虚空,水患致使粮草紧缺,又能支撑到何时?”
她身子紧绷,越听越发惶惑不安。
成静抚了抚她紧绷的背脊,把她揽紧,“所以,即便是陛下不要我去,我也会去。长居长安,非我用武之地,即便是从做人上人考虑,我也要去。”他忽而又低叹,“从前成静无野心,而今,我想带你走上权力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