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就难办了,人多心杂。”
“怕什么?你若真想做,我来替你做说客。”
“有句话恐怕极冒昧,会冲撞莫兄弟……”
“什么话,尽管问。”
“这桩事……莫兄弟为何这么热心?若真做成,不知该如何答谢?”
“答哪般鸟谢?我只是见不得你受亲兄弟欺负。另外,更见不得到处死潭子一般,又臭又闷,拿石头砸一砸、棍子搅一搅,心里才舒坦。我也不知为何有这怪癖,生来便是这般,哈哈!”
那天分手之后,他兴致极高,照着莫裤子所言,拿了那五百贯钱,在那两条南北土路间,四处寻买田地,买到了五百多亩。莫裤子果真带着他,先去拜访王豪,一番言语说动了王豪。王豪又去约了两条土路间有大田的六家豪富,说服了他们,将那片地的零碎田产全都买了下来。到第二年重核田亩时,等襄邑这边核完,夜里偷偷将界石搬到东头那条土路口。宁陵县衙吏们来勘量田土,果然只堪到界石土路那里便停住了。
这样一来,中间这一带田产,几十顷地,便成了无籍无税地,他们几个将这片地唤作“褶子田”。
做成这事后,路缺牙无比欢欣,对莫裤子更是感激。他听说莫裤子将家中田产赌去了许多,忙将免除的田税拿出一半,换成银子去宁陵县里寻见了莫裤子。莫裤子见到那些银子,笑着说:“想得的钱,我一定设法得来。不想得的钱,一文都不愿沾。这银子你拿回去,汴京有专补牙的医铺,你去把你那门牙补起来,省得每回见我,说不敢说,笑不敢笑,瞧着急煞人。”
他只得收回那银子,照莫裤子所言,去京城寻见一位牙医,用象牙、白锡、银箔,将他缺了的那块牙补了起来。虽说仔细瞧,还是有痕迹,却终于敢开口笑了。
回到乡里后,他雇人将那三间草房翻盖作瓦房,砌起围墙,建出一座小小院落,种了些花树,请了一个小厮洒扫、一个老妇煮饭,清清静静、自自在在过起来。闲来无事,他便试着去做些当年想做而未敢做的事:走到人家田边,有意揪几把麦穗;去茶肆喝茶,趁着人多,不给钱便跑;往馒头里填上一大坨芥籽泥,丢给狗,看狗吃了伸舌怪叫;见到妇人在河边洗衣,偷丢块石头在水里,溅妇人们一头一身的水,听妇人们破口嚷骂……每做一件,他都畅快无比,能笑半里路。
他没料到,有天又去做这等事时,竟会惹出那等祸来。
他一直记着兄弟们对自己的刻薄,尤其是两个兄长。他大哥有个七岁大的儿子,名叫小角儿,不时跑来他这里讨糖果子吃。他倒是不厌这孩子,不过,一直琢磨着如何羞弄一番大哥。有一天,莫裤子路过他家,进来讨茶吃。他忙请进屋,让老妇煎了茶,两人在屋里坐着说话。他便向莫裤子请教好法子,莫裤子听了,笑起来:“你是想单惩治大哥,还是两个哥哥都惩治?”
“两个若能一起作弄,那最好不过。”
“这有什么难!哪天你侄儿来,我做给你瞧。”
他听了,按捺不住,忙唤那小厮,去村里设法哄小角儿来。小厮跑着去了。吃了两盏茶,院外传来小角儿的声音。莫裤子忙过去闩起了门,而后站在门背后,朝他使眼色,他全不明白,只能愣愣看着莫裤子。
莫裤子侧耳听着小角儿快跑到门边时,忽然开声说:“这、这事,你、你千、千万莫、莫告、告诉别人。”
他一听,惊了一跳。莫裤子在学他二哥说话。他二哥说话有些口吃,莫裤子学的声气极像。他忙接过话头:“二哥,什么事?”
“小、小、小角儿……”
“小角儿怎么了?”
“小、小角儿,不、不是大、大哥的儿子。”
“小角儿不是大哥的儿子?!那是谁的?”
“我、我和嫂、嫂嫂生的。”
“你和大嫂?!”
“嗯。你、你千、千万莫、莫让大哥知、知道。”
他看到刚才门缝下头一截被黑影遮住,自然是小角儿躲在外边偷听,他们说完后,门缝又亮了。他忙跑到窗边偷瞧,见小角儿飞快跑出了院子,不由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