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警车陆陆续续开进村里,听说死了人引来一群大妈大爷拿着围观,用莆扇半挡着脸既怕又好奇地踏着土砖趴在围墙上往里瞧,被尸体和满地污血吓得差点滚下来。
“老大,赃物找到了。”刘华拎着一麻袋往地上扔,扬起的尘土呛得赵捷飞咳了两声。
“在哪翻出来的?”赵捷飞扒开袋往里面瞧,金链子、玉坠子搅在一起,日光下闪闪发亮。
“院里的枯井底。”井边已经长满了青苔,几块破损的废旧木板半遮半档着井口。
“移交给物证科。”
刘华收起麻袋,“法医来了。”
坐在麻石礅上的赵捷飞眼前一亮,“在哪?”
“老大,你咋那么兴奋?”刘华挑了挑眉,一脸坏笑,“不会是对小c有什么想法吧?”
“小c?”赵捷飞瞪大眼睛,下巴都快掉地上,“怎么会是她来?”
“怎么不能是她来?她也是法医。”刘华不解地挠着脑袋,“我以为你暗恋她。”
“这是什么神逻辑?”赵捷飞白了他一眼,“算了,你这人的神经一直比电缆还大条。”
“那我送这东西去证物科。”刘华抖了抖手中的麻袋子,里面贵金属碰撞得叮咚作响。
“去吧!”赵捷飞挥手示意他离开,“嘶~”一下扯到左手的伤口痛得咬了咬牙。
“赵队。”
“小心,箱子别砸到自己。”赵捷飞看见欧阳晓斯吃力地用双手提着银色的箱子挪了过来,“你师傅了?”
“休班。”欧阳晓斯捂着胸口喘气,现场法医真不好当。
“司法鉴证科没人吗?”赵捷飞打量着眼前弱柳扶风般的女子,“怎么派你来了?”
“我刚满师了,是正式的法医。”欧阳晓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挽起衣袖露出纤细的手臂,“别小看我,我可是女汉子。”
“噗,就你这竹竿一样的胳膊还敢称女汉子。”赵捷飞笑了起来,“里头一死一伤,120什么时候能到。”
“120?刚才还堵在内环路上了。”欧阳晓斯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最快也要半小时。”
“先帮我包扎一下,把血给止了。”赵捷飞举起血淋淋的左臂,“我可不想失血而死。”
“我试试吧!”欧阳晓斯小声地嘀咕着。
“试试?”赵捷飞惊愕地看着她。“咋听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
“这个是有点不靠谱。”
“唉,行了!”赵捷飞把手臂递过去,“赶紧吧!”
欧阳晓斯拆开之前李石替他用布条简易的包扎,从箱子里取出摄子、剪刀、绷带、胶布,左手用摄子把残留在左臂上的衣服碎布夹起。
“你这剪刀平时不会是剖尸体用的吧?”赵捷飞侧头看着欧阳晓斯右手拿着手术剪“卡擦、卡擦”把衣袖剩余的部分剪掉。
“嗯,是啊!”欧阳晓斯说完抬眼看见赵捷飞拉长了脸,赶紧补充道,“这个你放心,每次剖完都会严格消毒。”
“算了,我不计较。”赵捷飞掏出爱疯5自个儿低头玩起神庙大逃亡,支着手臂由她弄去,大有关羽刮骨疗伤的姿态,只可惜替他包扎清创的不是神医华佗再世。
欧阳晓斯用棉签和酒精进行简单的清创后,覆上消毒棉球,用绷带、胶布缠在左臂上面,“好了,子弹要到医院才能取出来。”
“我的妈呀!你这也叫包扎吗?”赵捷飞转头一瞧,自己的左臂被一大捆纱布缠得严严实实,比大力水手的手臂还要壮,中间粗两头尖整一下橄榄状,“你师傅怎么教你的!”
“他没教我包扎。”欧阳晓斯对着手指头满脸委屈楚楚可怜,“而且师傅是临床转法医,我是直接读法医。”
“你还是验尸去吧!”赵捷飞没好气地站起往村口走去,“法医的医术是信不过的。”
“老大,你吃菠菜了?”李石迎了上来,“120来了,我们把那个受伤的嫌疑犯送上车,你也随车去医院吧!”
“唉~”赵捷飞看看自己的手臂,再看看憋笑憋得慌的李石,“想笑就笑吧,别憋得像便秘的样子。”
“哈哈!”李石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一弯江水旁的金域蓝湾。
午后阳光下的书房有点凌乱,严靖曦比以往更忙,不是早出晚归,就是回来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难得的休班,乔烈儿抡起袖子决定好好收拾一下房间。
《数列与排序》,乔烈儿捧起桌面的书翻了两页,这书以前没见过,应该是严靖曦最近买的,心里多了几分纳闷,也不明白律师哪里需要用得着这些书。
把散落在书桌上的笔放回笔筒,晶莹剔透的翡翠绿玉白菜镇纸压着几张写满数字的a4纸和一张昨天的报纸,报纸上右下角用红色的签字笔划了个红圈圈着几串数字。
“福利彩票?”乔烈儿指尖停留在那几串数字上,也不知道严靖曦什么时候迷上了买彩票,虽然深知严靖曦一直把钱看得比较重,他也不会过多地干涉,毕竟他自己的童年比严靖曦幸福多了,没捱过苦、没捱过穷的人总感觉劝起人来底气不足以理直气壮。
他透过飘窗看见远处的飞机划晴空,留下一抹白烟,跟严靖曦一起这三年,彼此的心有时候觉得很近,有时候又觉得很远,低下头把散乱的纸张和书藉叠好摆整齐,用抹布把桌子、书柜擦了几遍,打扫完了已经下午五点多,一抹晚霞挂在天边,乔烈儿慵懒地斜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腰后塞着一个丝绒靠垫,cd机正播放着悠扬的钢琴曲。
这张椅子他一直反对买,不是躺起来不舒服,而是感觉这种躺椅是为女人而设计,严靖曦却先斩后奏把贵妃椅买了回来。只要他躺在那里看书、看手机,严靖曦再忙也会多看两眼,因为有人说过慵懒也是一种极致美,在他心目中这一刻的乔烈儿是最美的,稍长的额发下低垂的眼眸,微微嘟起的嘴唇盈润光泽,严靖曦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昏昏欲睡之际,“滴滴~”计时闹钟响起,乔烈儿用胳膊支起身子趿着拖鞋走向厨房,透过电子紫砂锅的玻璃盖,里面浓郁的汤水正欢快冒着泡,掀起盖子香气四溢,下了点盐用汤勺舀了一点到瓷碗里,啖了一口,“味道好极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乔烈儿收拾好东西便带上了门。
☆、冤家路窄
区级人民法院。
审判长花玲戴上金丝细边框眼镜,“现在开始审理‘林尚宜袭击他人’一案,请控方先陈述。”
“被告林尚宜被控于9月12日晚袭击他人,致使案中的三名受害人轻伤,代表我的当事人李伟刚先生等三人提出控拆,并要求林尚宜作为经济赔偿和精神损失费合共五万元。”控方律师王雪华向法官呈上三名受害者的验伤报告。
审判长翻开法医出具的验伤报告书,三人肩、臂均有不同程度的刀伤。
“被告林尚宜就是用这把西瓜刀砍伤他人。”王雪华呈上行凶的证物,密封胶袋里面装着一把刀锋上染了暗红色血迹的西瓜刀,“根据警方提供的指纹验证,刀柄上的指纹确属于林尚宜,刀刃也与我们三名当事人伤口吻合,现场的目击证人也证实了林尚宜的行凶过程。”
“请辩方律师陈述。”花法官用手扶了扶镜框。
严靖曦走到被告席前,“林尚宜先生,请你详细地讲述一下事件的经过。”
有点谢顶的林尚宜不安地搓着手掌,“9月12日那天晚上,大概是八点多钟吧,我加完班回家经过云安大街,他们三个就对我指指点点,然后我很生气。”
“他们三个,是指哪三个?”
“就是要告我的那些人。”林尚宜指了原告席上的三人。
“那他们说了什么令你这么生气?”
“他们说我是秃头死瘸子,看着就想凑我。”
“然后呢?”
“我就操起旁边小贩的西瓜刀冲过去。”
严靖曦抱着臂,不急不慢地问道:“是砍人吗?”
“没有。”林尚宜摇了摇头,“我挥了两下刀,砍了几下他们身边的树杆。”
“那为什么后来你砍了人?”
“他们在笑,笑我是胆小鬼,只敢砍树不敢砍人。”
“所以你被激怒了,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严靖曦低头看向坐在被告席上的林尚宜,“现在你是不是很后悔?”
“后悔!当然后悔,我一直都是个安分守纪的人。”林尚宜把头埋得很低,一脸悔恨的样子。
“法官,事件很明了,我的当事人是受到对方严重的挑衅才会作出不理智的行为。”严靖曦走回自己的席位。
“我反对!”控方律师王雪华打断了严靖曦的讲话,“绝大部分的人犯了罪都说自己一时冲动、悔恨终身,但这不能作为掩饰罪行的依据,作为一个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应当为他行为承担相应刑事责任和经济赔偿。”
“我的当事人没想过要掩饰什么,相反他坦然地承认了他的罪行。”严靖曦话峰一转,“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并不需要为这件事承担相应刑事责任和经济赔偿。”
“是么?”王雪华语带嘲讽,“根据法医的测评,林尚宜并没有精神类疾病。”
“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又被称为创伤后应激障碍。”严靖曦拿出一份病历,“这是一份五年前病历,林尚宜被确诊得了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审判长,我反对辩方律师以过去事实来干扰现在事件。”
花玲颔首,“请辩方律师注意一下,前后的事件需要提供他们的关联性,否则不得作为佐证。”
“法官,请听我解释。”严靖曦提交了有关ptsd的文件给花法官,“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我的当事人林尚宜先生在五年前和他的家人去了国外的宾城度假享受天伦之乐,结果遇上了当地的劫匪,他的妻儿不幸遇难,而他本人也落下终身残疾。”严靖曦侧身看向林尚宜,“林尚宜先生的ptsd主要表现为警觉性增高症状,过度警觉、惊跳反应增强,可伴有注意不集中、激惹性增高及焦虑情绪。ptsd一般在精神创伤性事件发生后数天至6个月内发病,病程至少持续1个月以上,可长达数月或数年,个别甚至达数十年之久。”
“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三位原告的确对我的当事人作出挑衅行为,并再三刺激下诱发了林尚宜创伤后应激障碍,令他以为对方跟五年前的匪徒那样要伤害他,才会作出过激的反应。”严靖曦欠了欠身,“恳请审判长和审判员,鉴于我的当事人实际情况,请给予轻判。”
审判长花玲看向王雪华,“如果控方没有问题要补充,稍后会作出宣判。”
严靖曦侧头看着隔了两人坐在控方律师席上的王雪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王雪华看见他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便狠瞪了他一眼。
“本案现作出宣判。”花玲拿起判决文件宣读,“被告身患创伤后应激障碍,在三名原告的挑衅行为下导致做出不理性的行为,鉴于双方都有责任,现宣判被告林尚宜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但需要承担经济赔偿责任。考虑到原告也应承担部分责任,因此栽定被告林尚宜负担原告李伟刚三人的医药费70,原告自行负担30,当事人不服地方人民法院第一审判决的,有权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十五日内向上一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庭外的连廊狭路相逢。
“我们是不是冤家路窄?”从法庭里出来的王雪华堵住了严靖曦的路。
严靖曦一只手斜插在西裤的口袋,虚情假意地掩嘴仰头一笑,“王大状,不服气?”
“哪敢不服,你现在可是常胜将军,金牌大状。”王雪华拢了拢长卷发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我记得羸了这场刚好平了你的连胜记录。”严靖曦摸了摸下巴,“我猜应该没错记吧!”
她为赵汉江导演打官司时严靖曦还是名不经传的小律师,显然她并不知道当年出庭作证的乔烈儿与严靖曦的关系,相反严靖曦一直视王雪华为眼中钉,这回赢了她算是出口积压多年的闷气。
“你记性这么好,怎么会错呢?”王雪华摸了摸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我看你咋能一直走狗屎运?”
“我这人踩过狗屎,狗屎运倒没走过,要我告诉你常胜的秘决吗?”严靖曦倾前身凑近王雪华,“我从来不干没把握的事,所以我是不会打没把握的官司。”
“哼~”王雪华冷笑一声,“这也能叫秘决?”
女人身上过份浓郁的脂粉味让他觉得恶心,此时手机铃声响起,严靖曦转身指腹一抹按了接听键,“王总,有什么吩咐?”
“行,我等会就过来。”严靖曦挂掉了电话,“前辈,我先告辞了。”
王雪华看着严靖曦远去的身形,高跟鞋狠狠地往地上跺了一脚,“等着瞧,看你能得瑟多久!”
☆、勇敢表白
省人民医院,夕阳下碎石铺成的小路贯穿中心花园,两旁的木质长椅上坐着出来透气的病人,身旁是陪伴的家属或者护工。
“你这脸怎么比包公还黑?”赵捷飞的左手缠着绷带吊挂在脖子上,挑了一张木长椅坐下。
“我倒霉透顶了。”木莹靠在椅背仰头看着天空的晚霞,“给人家讹了。”
“不会吧?”赵捷飞坐直了身子侧头看着她,“你也会给人家讹?”
“嗯?”木莹不满地戳一了记赵捷飞的胸,“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赵捷飞心虚地把眼睛挪开,“还是说说你这经侦队长怎么被人讹了。”
“我刚才开车过来,等红灯时明明车已经停住了,老太太骑着个破得丁当响的自行车经过我的车时好端端地挨了过来倒在地上。我下车去看她,她就闭目不理不睬,一个劲地‘咿咿呀呀’,引来一群不明就里的群众围观。”
一阵轮子滚过凹凸不平地面的声音,护工推着轮椅在走过,上面坐着个头发全白精神萎靡穿着病号服的老人。
赵捷飞问道,“多大年纪?”
“跟那个差不多。”木莹指着推远了的轮椅。
赵捷飞摸着下巴说道,“你就成为众矢之的撞伤老人的大恶人?”
“她就瘫在地上,说这里痛、那里痛,浑身都不对劲。”木莹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能怎么样?只能先打120把她送去医院,然后垫了五千元钱给她作检查。”
“五千元?”赵捷飞摊开刚刚五个手指头,“全身检查?”
“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除了男科啥检查都做了。”
“这把年纪还出来玩碰瓷,够敬业的。”赵捷飞拍了拍她肩,“为啥不找交警大队要天眼的记录,十字路口肯定有装的。”
“我给交警那边的郑局打了电话,你猜他咋说?”
“咋说?”
“私了,这事儿闹大了对警队影响不好。”
“尼妹啊!碰瓷都碰到警察那去了,还不许把事情查清楚。”赵捷飞叹了口气,“这些当官的,就只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息事宁人,保住乌纱!”
“你以为我那么蠢!”木莹白了他一眼,“我讹了他。”
“郑局也敢讹,胆子贼大!”
“让他报销医药费,至少80!他说想法子消化掉。”
赵捷飞用手肘捅了捅她,“你怎么榨那只铁公鸡?”
“很简单嘛,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哪个科的?他儿子不是开了公司么?”
“哈哈!”赵捷飞竖起大姆指,“当大官的最怕就是你们跟纪检。”
“必须的!”木莹骄傲地微仰着头,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赵捷飞指了指她怀中系着蝴蝶结精美的纸盒,“这是什么?”
“生日蛋糕。”木莹三两下子解了包装把盒子拆开。
“你生日?”赵捷飞不好意思地看向她,“我没准备礼物。”
“是你啊!”
“我都忘了自己今天生日。”赵捷飞摸了摸后脑勺,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
木莹别开脸,拿起叉子自个儿吃起来。
“给我。”
“嗯?”木莹若无其事地看着赵捷飞,“给什么你?”
“被人家讹了,你脑子的cpu就慢了下来?”赵捷飞指了指她手中的蛋糕,“这不是给我吃的吗?”
“现在不是了。”木莹咬着塑料叉子。
“你真是啧啧!”
“我心情不好!”
“来大姨妈了?还是更年期提前了?”
“我被气着了!”木莹瞪着他,“没听说过糖分能让人愉悦?”
“还真没听说过?”赵捷飞耸了耸肩,“不是巧克力吗?”
“去死!”木莹踹了他一脚,“你就不能不戳穿我吗?”
赵捷飞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我闭嘴,行不?”
“你的手刚做完手术又抽烟。”木莹夺掉他嘴上叼着的香烟,把整盒蛋糕放到他腿上,“都给你了。”
“谢了,那我吃了。”赵捷飞拿起塑料叉子。
“等等~”
“又怎么啦?不会后悔吧!”赵捷飞看了看蛋糕,“你一半,我一半。”
“你有没有看字?”木莹脸上泛起一层淡粉色的红晕。
“字?”神经大条的赵捷飞看看蛋糕,再看看木莹,“有一部分字被你吃掉,我能看出来吗?”
第4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