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无奈,从去年到现在,这三府以选秀的名义都送了她多少衣料首饰了?!“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去。”
送礼的人肯定还在,不能耽搁太久,云珠为了更好地适应未来的生活从年后就一直穿花盆底子走路,在里屋也不穿以往做的休闲袍子,力求一坐一卧一举一动符合大家闺秀的优雅高贵,因此衣服和头发只略整了整,添了支压鬓珠花簪,又戴了双银镶东珠耳坠,就带着素问灵枢往正院走去。
一路仆妇丫环纷纷行礼,到了正院,守门的丫环一见她蹲行了个礼便喊道:“大姑娘到。”给云珠撩开帘子。
一进去,便见瓜尔佳氏端坐首位,陪坐的有四嫂钮祜禄氏并惠珠,十来个三府常见的嬷嬷坐在下面的墩子上,一见她到都站了起来。
云珠先给瓜尔佳氏请了安,又朝钮祜禄氏和惠珠打了个招呼,才转身对着这十来个嬷嬷温婉地笑道:“卢嬷嬷索嬷嬷舒嬷嬷,上个月不是已经送不少衣饰么,我的辛夷坞都放不下了。”这么三天两头地送,别说惠珠眼睛要喷火,连几位嫂嫂见了都要不舒服。
“哎,我的姑娘,福晋可说了,上个月送的是寿礼,这个是给您选秀备的……”卢嬷嬷喜笑言开地,她是富察氏的心腹,本对云珠爱得不行,现在富察氏又怀了孕,更觉得是云珠带来的福气,回起话来亲热恭敬没半点客套。
“正是如此。”索嬷嬷和舒嬷嬷也同声说道。索嬷嬷是马齐的继室喜塔腊氏身边得用的,她见瓜尔佳氏含笑大方,云珠清雅雍容,只坐在瓜尔佳氏下首的二姑娘脸色不太好,便笑容满面道:“选秀可是咱家满人姑奶奶人生最重要的一关,我们太太说了,等二姑娘选秀时也同样备上一份呢。”
见惠珠脸色回缓了许多,心中暗想,庶出就是庶出,这气度怎么也无法跟嫡出的比,难怪老爷会这么重视这府里的大姑娘,这容貌似气度看着就与别个不同。
舒嬷嬷也不是个差的,眼珠子一溜立时明了,“哎呀,我说这天底下的巧儿怎么今儿个都碰上了,这礼不仅同时想到送到,连主子叮嘱的话儿都差不多。四太太,我们太太说了,府里如今还没满孝,人就不过来了,等姑娘大喜再备上厚礼……”
“一家人又何必论这么多,三嫂真是……”瓜尔佳氏笑叹,心下却是十分满意,瞄见各自端了礼盒站在一旁的素问和灵枢,便问云珠:“可是带了回礼?”
云珠含笑道:“空时给伯父和婶娘们做的小东西,刚好让嬷嬷们替女儿捎回去孝敬。”说着,从素问和灵枢手上接过盒子,亲自放到嬷嬷们手上。都是入春以来她新制的花茶及一些鞋袜、抹额。
钮祜禄氏(傅文的妻子,瓜尔佳氏嫡长媳)是个规矩好的,见此也不免暗赞云珠细心周到,东西虽比不上三府送的贵重却都是她亲手制做的,从孝心和体贴上讲再没可挑剔的。
几位嬷嬷均觉脸上有光,纷纷赞云珠知礼孝顺,尤其是索嬷嬷,瞥见惠珠略带不安地坐着就知道她平日里不曾想到这些,心道,也难怪人要偏心,从来都是礼尚往来,你不付出就光想着索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虽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并不低看庶女,可也得你会做人吧?!
她哪里知道惠珠这会儿也是又羞又窘……几位嬷嬷来的时候她本和四嫂钮祜禄氏正陪着瓜尔佳氏处理府务,想着能插口说几句话,别让他们只看到云珠忘了这府里还有个二姑娘,没想到……云珠回送手礼这一举动便让她无地自容。
她想避开,却怕这么一来更引人注意,她想站起来,说自己也备了礼,可脑袋里乱纷纷竟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好送。
嫡额娘瓜尔佳氏对她不错,平日吃、穿、用什么都不缺,教导规矩的嬷嬷和丫环什么的也不少,过了年,更开始将她带在身边教导管家理事……说实在的,有点空闲时间她都给阿玛额娘和和哥哥、姨娘做鞋袜女红了,浑忘了其他几府的伯父和婶娘他们,至于素日存下来的荷包扇套帕子,此时却想不出合送的。
她不相信,学的东西比自己还多的云珠会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又制花茶又做了这么多女红的……说不定,这些东西是锦绣做的,可是,她能嚷出来吗?能说出来吗?撕扯开来只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嫉妒嫡出的姐姐,不识礼数,没有规矩,更会得罪了嫡母,给家里丢脸……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不甘地承认,自己与云珠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不止是嫡庶有别的身份,还有才艺、为人处事等方方面面。
……
回了自己院子的惠珠忍水住扑到床上痛哭,而得了瓜尔佳氏示意的教养嬷嬷焦氏挥退了下人后趁机教育她:“好了,姑娘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嬷嬷,我是不是很没用?”
焦氏对这个一手教养大的二姑娘还是很心疼的,只是在大家族里,嫡庶之别不是想争就能争得过的,“姑娘只是还小。”
“我十岁了,再过三年也要参加选秀……姐姐十岁的时候,可是像我这样,什么都做不好?”
还是看不透啊。焦嬷嬷扶她坐好,掏出帕子帮她拭了泪,劝道:“姑娘为何处处要与大姑娘比?撇开嫡庶之别,姑娘性子与大姑娘本就不同,擅长的也不同,如何比较?”嫡出的大姑娘性子温婉沉静,庶出的二姑娘反而骄矜好强,这真是……两人的性子要能反过来就没这么多不顺了。
“为什么我不是托生在太太肚子里?”惠珠说完又后悔地哭,柳姨娘对她也是很好的。
“姑娘想这些有什么用呢,生在谁的肚子里哪是我们凡人能做主的?姑娘何不想想比起京中其他府上的庶女,姑娘的日子过得如何?太太是个明理的人,只要姑娘安份,她就不会亏待了姑娘。
大姑娘是太太的心头肉,是嫡出,别说礼法有别,就是没有,心疼自个儿生的是人之常情,姑娘可看到柳姨娘对大姑娘比对姑娘好?我们只求太太在明面上不错待了姑娘就好,其他的,太太有自己的嫁妆私产想给大姑娘多少都是她自个儿的事不是吗?!二姑娘若是争这个,可就是白给自己添不自在了。
再者,这府里还是太太当家作主,以后继承家业也是四少爷,姑娘将来不论嫁到谁家,靠的还是这府里……有这些兄长在,姑娘将来在夫家才有底气,可别白白糟了这好处。”
惠珠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是看着其他人重视云珠忽视了自己心里不甘,“嬷嬷,你说等我选秀了,伯父他们也会送衣饰给我吗?”
焦嬷嬷笑了:“我的傻姑娘,咱们富察氏可是满洲著姓大族,世代官宦,就是庶出的姑娘也是金贵着呢,咱们好好学规矩,走出去也是名门贵女,别说老爷太太们,说是宫里的主子也不会轻忽的。”
“真的么?”惠珠轻喃着,走出去她也是名门贵女?
她心中生出一股子气来,是啊,她在富察府永远只是庶出的女儿,可是走出去她也是八旗贵女,只要选秀她能指个好人家,她也能当家作主,成为八旗贵妇。
想到这里,她朝焦嬷嬷破涕笑道:“嬷嬷,谢谢你。我以后会好好学规矩的,虽然我不如姐姐聪颖能干,可是我会尽量学好的……”
“二姑娘已经做得很好了。”大姑娘,天生的贵人啊,她这把年纪了见过的太太格格也不少,还从没遇到过像大姑娘这么□皆全的呢。
只是,这人太完美了,当真是件好事么?天底下能配得起的也只有皇宫了,那可不是个清静地……
春来谁作韶华主(一)
在裕嫔的期待,熹妃的举棋不定,皇后乌喇那拉表面莫测实则随意的态度中雍正五年的选秀终于在四月二十这一天拉开序幕。
云珠一身素雅的蓝色旗装,坐上家里备好的骡车,按照本旗的参领、领催等安排的次序,鱼贯衔尾而行。
秀女进宫参选,是根据满、蒙、汉排列先后次序,前面是上届选秀留了牌、这次复选的女子,后面是本次新选送秀女,分别依年龄大小排列,傍晚时发车,入夜时进入地安门,到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下车,在户部司官的主持下由宫中太监的引导,按顺序进入顺贞门。
云珠隶属镶黄旗,在满八旗里为身份高贵的上三旗,排在最前,在听了内监总管及管教姑姑们的一番话后便在管教姑姑们核对录头牌后进入分给的屋子里歇息。
一间屋子分住三个秀女,云珠是第一个进的屋子。屋子空间很大,左右各用青地软烟罗及万字锦地花卉栏杆做了隔断,出于隐私、安全、洁癖等考虑她放弃了对着大门的明间,找了有支窗的左次间将东西置好。
这时,屋里又走进来一位秀女。那秀女也同样穿着湖蓝色旗装,圆润可爱的脸蛋,闪闪的大眼,正满是惊讶地盯着她……有点眼熟,云珠轻眨了下眼,想起这不就是庄亲王府跟赫兰一起挤兑她的小姑娘么?云珠唇边浮起淡淡的笑:“你好,我是富察.云珠,家父李荣保,镶黄旗人,今年十五岁。妹妹叫什么名字?”
莫非她不记得自己了?小姑娘白净的脸上闪过郁闷与不悦,不过仍是福了礼:“你好,我是珂里叶特.果新,家父员外郎额尔吉图,是蒙古镶蓝旗人,今年十三岁。”
珂里叶特氏?好熟悉的姓……这不是未来的愉妃么?在正史里,她高寿儿子短命,在还珠里,她短命儿子脑残……
“别挡在门口。”一个脆亮的声音响起,果新气恼地转身与云珠一道看向门口,只见门口站了位姑姑与秀女,后面跟了个小□。那姑姑瞧了屋里的云珠,眼睛一闪,缓声道:“几位秀女在家里是贵女,可到了这儿还只是秀女……若出了什么差错,后悔就来不及了。”大清的例律摆着,是没什么情面好讲的,撂牌子还是轻的,突然暴毙然后罪及家人的也不是没有。
果新和那秀女闻言身上的气焰果然消了不少,果新瞪了那秀女一眼,迳自走进右边的次间,归置自己的东西。
那管事姑姑也不在意,指着一旁恭立着的□道:“她叫小叶,是分给你们的□,打水之类的活儿可以吩咐她做。”
“小叶给小主儿请安。”小叶行了个礼便垂头站到一边,那管事姑姑笑了笑,转身去了。
“去给我打点洗漱的水来。”新来的秀女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到榻上,对着云珠微笑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小叶应声去了。
很颐指气使嘛,看来出身不错,云珠也不计较她的失礼,大方地将方才跟珂里叶特氏介绍的话又说了一遍。这秀女听了将眼底的那抹漫不经心敛起,道:“原来是云珠姐姐,我是伊尔根觉罗.淑兰,家父伊克善,今年十五岁,跟姐姐一样出身镶黄旗。听说姐姐在‘金英会’上写了两首好诗,可惜我那时生病不能躬逢其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