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人中,不乏有看过各式各样舞蹈的行家。其中有一个,手里就拿着一粒花生,看到宝镜在那里耍花枪无力支撑又拖延时间的行径,摇了摇头,决定趁早结束这场闹剧,当即手指发力,下一刻,花生便悄无声息的飞了出去,刚好打在之前烟秀跳舞用过的左右两排鼓上,发出轻轻的脆响。
这一声响,于别人而言微不足道,于宝镜来说,却振聋发聩。
因为在那一霎那,所有的乐器,不管是琵琶、伽倻琴,还是其他,都被这一粒花生而乱了节奏,在宝镜的耳朵里,乱成了一锅粥。
宝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只能手抬着曼陀罗花色的彩绸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这一刻,风来了,来的那么不适时宜,飞扬的彩绸肆无忌惮地盖住了她的脸。
嗤笑声登时此起彼伏,像波浪一样一层层漾开来。
来自一些民间教坊的人趁机道:“原来云韶府的童艺不过如此……光脸蛋漂亮,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能。”
梅窗的脸色暗沉下来,十分不好看。
红衣看不下去了,她问一旁的乐师要筝。
丫鬟把这个消息递给坐在不远处的烟秀,烟秀眉毛微抬:“她要筝做什么?”烟秀的视线锁定红衣,只见红衣虽然有些忐忑,但仍是很干脆的坐下,目光坚定的看着每一根琴弦,手指轻轻的在上面抚摸,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烟秀道:“要就给她,我就不信她还能翻出天来。”
嘴上这么说,心里隐隐竟是有些期待的。
因为宝镜太不争气了,不配成为她的对手。
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彼此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才是痛快。
结果是输谁赢,并不重要。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仰视过谁,崇拜过谁,甚至没有对手,乃至于到了今天这种独孤求败的境地。
红衣和她们不同,不像烟秀和宝镜对于琴艺和舞艺有多么高的追求,她只知道自己三岁的时候就被母亲逼着跟随老师学琴,可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直到她们家出事前,还学的七零八落的,自从来到云韶府,这还是她第一次摸琴。
心里涌上无限感慨,原来从前烦闷的的苦恼,会变成了一段美好的回忆啊。
她迅速戴上指套,抬头看向无助的宝镜,宝镜也看着她,她朝宝镜一点头。
宝镜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其他乐器也见机行事,纷纷停下。
红衣轻轻一拨琴弦,旋即旁若无人一般,埋首行于流水的弹了一段间奏曲,宝镜还算有点急智,知道此刻没有什么可以妨碍她了,只有古筝这一种琴,她随着琴转了两圈,等琴声渐缓,她的动作也慢下来,当弦按住,她便顿在原地。继而响起一道细细的女声,开口吟唱:且把相思——
红衣故意唱的很慢,一字一顿,还拉长了尾音,宝镜得令,赶忙抬袖,眉眼低垂,做出如泣如诉的哀怨形容。
红衣满意的一笑,继续唱道:“且把相思赋予谁~~”
第18章投机取巧本世子没有腹泻
唱词配合上宝镜自影自怜的动作十分的契合。
原本已经在圈椅里瘫成一团软泥的人突然来了精神,直起背脊看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仙罗人的歌声高亢嘹亮,很少有这种缠绵的唱腔,又酥又软,有见识的人听出这好像是属于大覃的江南调。
红衣一边弹琴一边唱道:明镜状台合花钿,小窗晚风眠,夜色渐懒卷珠帘,心事沉沉有谁怜。
唱到这里顿了一顿,她感到池塘里的水蒸汽慢慢弥散开来,云韶府里像含了一层雾,她的心稍微定了一些,希望一切如愿。
观众们听的入神,她知道是贪新奇的缘故,也很清楚光新颖这一点是不够的,要唤起他们的共鸣,感同身受,宝镜才能再下一城。于是下半阙改唱仙罗人都很熟悉的当世名伎黄真娘的作品《相思梦》:
相思相见只凭梦,侬访欢时欢访侬;
愿使遥遥他夜梦,一时同作路中逢。
宝镜也不负众望,使出了全身的本事,主要是曲调和唱词营造出的氛围,与她缓慢优雅的动作一致,令整场表演平添上了一抹忧伤,不再感到沉闷和无趣。
众人半是疑惑,半是期待。舞姬还是刚才那个舞姬,为何舞蹈的前后给人如此截然不同的感受?好像在看一出戏,舞姬在诉说心底的忧愁:她的心事那么重,她的相思那么浓,舞了一曲又一曲,唱了一重又一重,偏偏知音人欠奉,无人能懂。只有顾影自怜,临水照花容。
其后,随着宝镜的动作徐徐延展开,空气里的花香彻底游离开来。仿佛是因为她的舞蹈引起的,难道舞姬是花朵的化身吗,才会让四周充满异香?!
红衣见宝镜状态大好,心头大石落了一半,正踌躇着要不要进行下一阙的时候,小厮到她身旁低语:“姑娘,一切就绪。”
红衣点头,宝镜也瞧见了,心中大喜。
红衣于是开口唱到:水中一汪残月,骤雨疏狂碎了团圆,年华掩埋在漫天细雪,一步步,一步步......
宝镜收到了提示,赶忙——一步步、一步步,亦步亦趋的踱到了栏杆边,红绸套在桥头上,她孤注一掷的纵身一跃,心里也害怕,若是失败,就是一个落汤鸡,功亏一篑。但是不搏一把,今天必然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