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面色通红,声音沙哑,赫然是东宫侍郎出身、曾与太子有过半师之谊的当朝宰相戴至德。
他砰地磕了个头,额上登时鲜红一片,哽咽道:“连当朝太子都敢暗害,说明此人所谋甚大,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若是此刻就在陛下面前当堂审问倒也罢了,押下去后谁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何保证供词就一定准确?如何担保证人的安危得以保证?陛下!”
作为此刻殿上品阶最高的武官,跪在宰相之后的单超呼吸一滞,视线余光向谢云瞥去。
谢云侧坐于皇后下手,长发高高束起,一把垂于衣襟,侧面轮廓呈现出硬玉般光滑冰冷的质地。
“……你说得对,”静默许久后,皇帝终于缓缓道。
“来人,把所有经手过汤羹的宫人厨子统统带上殿!”皇帝怒吼:“还有雍王!把你的内侍也给朕押上来!”
李贤面色雪白,几欲晕厥,混杂着惊骇、恐惧、狐疑等种种复杂情绪的目光投向身后。
然而赵道生却在他的注视中平静如常,站起身大步走上前,越过了文武众臣,重重跪在皇帝面前:“陛下,小人有机密事启奏。”
“……”皇帝疑道:“你想说什么?”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单超的心脏。
那情绪来得如此汹涌,以至于他瞬间生出了不顾一切阻挡那内侍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但此时此刻在森严的大殿上,他却连头都不能抬起分毫。
他只能僵硬跪地,只听赵道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回禀陛下,小人乃是雍王府内侍,半年前因故结识了禁军统领府的锦心姑娘。彼时谢统领正预备成亲,将府中人打发去了北衙,因此锦心姑娘颇有怨言。”
“小人贪爱她美色,时常温言安慰,一来二去便发展出了私情,只瞒着雍王殿下及谢统领,不让众人知道罢了。”
李贤满面茫然,而谢云则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几分讶异:“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
皇帝眯起浑浊的双眼,冷冷道:“这跟有人毒杀太子有何关系?”
赵道生不慌不忙:“敢问陛下,太子所中的是什么毒?”
御医躬着身从后堂急匆匆奔来,迎着满殿群臣神色各异的目光站在皇帝面前,俯身一拜:“陛、陛下,碗中剩余的毒物已验出来了,乃是纯度极高的,加了朱砂的鹤顶红……”
群臣面面相觑,满堂哗然。
鹤顶红此物非常罕见,尤其在后宫这样堪称天下第一管束严厉的地方,进出都要搜身,连宫妃的东西都有可能随时抄检,更是绝无可能被夹带进去,太子怎么可能会中这种剧毒?!
皇帝颤声道:“可是……可是当真?”
御医头贴在地上不敢抬起来:“千真万确,微臣不敢信口开河,请陛下明鉴!”
“小人知道鹤顶红从何而来。”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去,只见赵道生面无惧色,甚至还转头深深看了谢云一眼:“谢统领博闻强记,可知朱砂跟鹤顶红混合起来的东西,除了下毒害人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功效?”
殿内气氛霎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同一个念头:——满地跪着的都是人,为何只问谢云一个?
谢云换了个坐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赵道生肤色焦黄、平平无奇的脸上,忽然一笑:“赵内侍?”
“是。”
“内侍是哪里人?”
“……韶州。”
“长安官话倒说得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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