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名宅女而言,没事出门散散步、溜溜弯,也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只不过频率比别的人少了那么一点而已。但最近这段时间,莫可外出的次数终于快赶上正常人了,比她以前大半年加起来的出门次数还多。
一个人出来,都不知道干什么,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步履匆忙的路人,好像他们每个人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像她这样的闲来无事,似乎对他们而言很奢侈。有时候莫可也会想,她选择了一条跟绝大多人不同的自由职业,似乎本身就跟很多人的生活产生了隔阂,她不太能体会他们每天要面对的朝九晚五以及肩上背负的压力,同样,当她的生存处境也发生异变的时候,他们同样也很难感同身受。
莫可的好友很少,如果真要数出几个来,初中时的同学叶珞和后来大学结交的焦欣算是为数不多的两个。这两个人,一个在本市的一家事业单位上班,一个则家在另一个城市a市,平时除非休假或者节日,不然是很难聚在一起的。所以她一般不会主动打电话约她们,只等着她们有空的时候找她,毕竟在这几个人当中,她的时间是最自由的。叶珞和焦欣还不曾见过彼此,虽然曾在她的嘴里听过无数次对方的名字,莫可还打算今年只要有机会,就正式介绍她俩认识。
这些天她家发生的事,她一句消息也没向她们两人透露。拆迁也好,职业环境不佳也罢,都不是她们人力可以改变的,既然如此,不说也罢,说了也是给两人徒增烦恼而已。
她漫无目的地在周边转悠,正打算转身打道回府,就瞥见一辆灰中透着黑的轿车慢慢靠近马路边,朝她这边驶过来。
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见那辆车的车窗降了下来,探出一个她熟悉的脸。“去哪?我送你。”程否的表情和他说的话一样,似乎永远那么简洁,没有多余的修饰。
尽管上次两人见过,但这次的巧遇还是让莫可惊讶了一下。她呆愣地站在车门旁,好半天不知道自己是该就势答应然后顺理成章地坐上他的车,还是该果断拒绝并告诉他自己家很近,不需要为此耽误他的时间?
宅女在家宅长了时间,与人的交际能力自然就会慢慢弱下来,通常对平常人来说一个很简单的寒暄交际,宅女的反应里往往都透着笨拙和迟钝,还有一种他们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疏离——把自己和社会人区别开的疏离。
程否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只是径直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见状她只得顺从地上了车。
“你是要回家,还是去哪里?”程否的声音这回带着一点慵懒和随意。
“我……”她张开嘴,刚想直接回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踌躇了。这一刻,她竟发觉她并不想就这么回去,尽管在刚刚上车之前她是正在往回家的路上走的。
程否瞥了她一眼,也没有多问,只是踩下了油门。“我正要去某地取件东西,完了之后再送你回来吧。”这话还是告知,而不是征询。
莫可自然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就这么系好自己的安全带,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
她原以为这趟路程他们会就这么静默地不说话,在她的印象里程否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是出乎她意料的,程否跟她说了不少话。
“我记得你高中那时候就喜欢画画,现在还在画?”他像闲聊似的问了她一句。
她本能地点头,还解释道:“我现在是一个手绘插画师,专门帮人画图,包括纸质出版物的封面、插图、小像等等。”
他不置可否地微撇唇角,在脑海里搜寻关于他对她的印象和记忆。来此之前他曾经回忆过自己以前的往事,但是关于她的那些片段很少,而且很零碎,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原因,这样的人对他来说简直跟陌生人没有两样。
“在家工作?”他又问了一句。她还是点头。
他握在方向盘的一只手轻轻敲了下,似乎在酝酿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看你好像一个人住在家,你父母……”他还在斟酌怎样的说辞才会让人听起来不像是在打探,但她表情上微妙的变化还是被他眼尖地注意到了。
莫可不自然地微微低下头,并用手指不断抿着自己颊边的头发。“我父母离异了。”这几个字她说得很轻。“他们都各自结婚了,所以……我一个人住。”
这是事实,而她也早已习惯了这个事实。而且对于现在的社会,这不算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但是在很短的一刹那,短的让她觉得大概是她自己的错觉,或者只是一种神经质般的敏感,她不太能坦然并淡定地说出这个事实。
就像是一道一直被包得好好的疤痕,它已经不疼了,也不会对那个人产生任何影响,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遗忘了它。但是突然有一天,这道疤痕被毫无预警地揭开了,它不狰狞,也不可怕,更不会吓到人,但是一个事实却永远无法否认:它不美好。
不美好的东西,永远是让人没法有自信的。
程否没有设防这一点,他怔忪了一下。莫可的存在,以及她拥有的经历和背景,一直在他看来是个太微小的存在,所以他甚至忘了一个搞征信的人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尽可能多的去了解你要打探或者接近的对象,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