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见来了人,一下子停止了说话,只陌生地看着槿婳。
槿婳不认得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槿婳,发现槿婳身后还跟了两个仆人,猜槿婳定是有些身份的。
但乡下人大多没见识,谁也不敢轻易上前搭话。
槿婳想他们必是住在这附近,被杨家请来帮忙的,便与他们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往灵堂走去。
灵堂设的简陋,只有一个灵床和一个神位。
杨婉儿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前,两只眼睛哭得跟肿泡一样。
槿婳往那停灵的床望去,陈氏正直挺挺地躺在上边,身上还盖着大红的寿布。
槿婳鼻子一酸,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外婆,二丫来看你了。”
杨婉儿听到槿婳哭,霎时哭得比槿婳还要厉害,她抱住了槿婳的双腿道:“表姐,你来了……奶奶临走的前两天还念叨着你,要给你送腌好的甜萝卜。”
槿婳听到这一句,又是一阵簌簌落泪。
几年前她娘去世了,如今她娘的娘也去世了,血脉相连,她内心莫名的悲戚起来。
“表姐……”杨婉儿抱住了她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在院子里坐着的人听到他俩哭声,才知道槿婳就是陈氏那个有钱的外孙女,皆围了过来,在门外呆呆地看着。
良久,槿婳才停止了哭泣,擦干了泪后,给陈氏上了三柱香。
那围观的一女二男仍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
槿婳看了他们一眼,又扫了一眼灵堂,对杨婉儿道:“大壮呢!你哥哥到哪去了?”
杨婉儿咬了下唇,没有回答,反给槿婳使了个眼色。
待那三人被槿婳带来的仆人支走后,杨婉儿才哭着对槿婳道:“表姐,这事谁问我都不敢实话实说,但表姐问起,我与你照实说了罢。”
杨婉儿抽噎着对槿婳道:“表姐之前救了我哥哥一命,他本当着我和奶奶的面说不再赌的,但他根本就管不住自己,没过多久后,他又开始赌,表姐给的那五十两银还有承先哥哥给的二十两银子,基本都被他输光了……”
“春节前表姐不是又给了奶奶一百八十两银子吗?奶奶把钱藏了起来,说要拿来修房子买些田之类的,谁知我哥哥又不争气,偷了其中的一百两,去了赌场,把钱输光了。那一日,他又来找奶奶要钱,奶奶不给,他们二人就争执了起来,我是怎么劝也劝不住。然后……然后……哥哥下手也没个轻重,猛地推了奶奶一把……就把……”
杨婉儿说到这泣不成声。
槿婳已能猜个大概,陈氏年纪大了,那一把下去,一定撞到了要害,才导致她突然离世。
“杨大壮呀杨大壮,亏我当初心善,又是找人又是花钱的,保住了你一条命,可谁想到,你是狼心狗肺之辈,根本就不值得救。我若不救你,外婆也不会惨死。”
槿婳心里又气又恨又懊悔,她想着她若不给她外婆那么一大笔钱,没准就不会有这种人间惨事发生。她本意是想帮扶杨家,谁知反是好心办了坏事。
槿婳咬了咬牙道:“杨大壮呢?”
“哥哥见出了事,吓得跑了,再也没回来过。”杨婉儿道。
“跑了,杀人偿命,更何况这是他的亲奶奶,如此天杀的逆子,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捉回来,让他受到应有得惩罚。”槿婳怒道,说完就想唤人去报案。
杨婉儿一下子跪了下来,拦在槿婳面前:“不,表姐,千万不能报案。”
“他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了,连对自己的亲奶奶都敢下手,跑到外边去,必是个祸害。于私于公都得将他绳之以法,不然天理不容。”
“不,不能报案,”杨婉儿仍紧紧地抱住槿婳,“他不是故意要害死奶奶,他只是失手,他真的不是有心的,那时他也很害怕……如果奶奶在天有灵,她也不会让表姐去报案。奶奶临终前还对我说她不怪哥哥,只希望他从此后能改正,好好做个人。”
陈氏一向溺爱杨大壮,杨大壮那般对他,陈氏仍无丝毫怨言,槿婳心里的悲愤更深了一层。
“杀人是要偿命的,哥哥若被抓住了,只有死路一条。他若死了,杨家的香火就断了,那奶奶在天之灵,还有我爹和娘的在天之灵怎能安息?表姐,求你,求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相信哥哥以后会改的,他一定会改的。”杨婉儿不停地哀求槿婳。
槿婳想起从前,杨婉儿和杨大壮兄妹之间的感情并不怎么好的,如今处处为杨大壮说话开脱,怕也是因受了陈氏临终时所托。
她的外婆和她的舅舅和舅妈,向来最看中“香火传承”这事,所以一直把杨大壮这根独苗当宝贝一样疼着,杨大壮若死了,杨家就算断子绝孙了,作为外甥女,她如何忍心。
槿婳叹了一起,扶起杨婉儿道:“好,我不报案,可从今以后,你也别再在我面前提你哥这个畜生,若是他以后回来了,要生要死也再不关我的事。”
“嗯嗯。”杨婉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槿婳擦了擦泪,跑到灵床边去看陈氏。
死了不到三天,陈氏的模样倒和本来差不多,但她脸上笼着一层黑气,总让槿婳觉得有些害怕。
“外婆,你放心地去吧!婉儿我会好好照顾的。”
陈氏死了,杨大壮畏罪潜逃了,杨家只剩下了杨婉儿一个,她若不管她,杨婉儿一个孤女,以后的日子当真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