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儿蹬着两只铜铃大的眼睛,出现在了门口,边往大厅走来,边指着杨大壮骂道:“我出去了一趟才知道,杨大壮你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在我和奶奶面前怎么发誓的,说你不再赌,结果呢!你这几天鬼鬼祟祟地都干嘛去了?”
“婉儿,你说什么?”陈氏急问。
“我说你的宝贝孙子杨大壮狗改不了吃屎,他又跑去赌了。”
杨婉儿怒火冲天地嚷道:“就他那逢赌必输的命,一定是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你如果不信,叫他把钱拿回来,除去药费,摆摊的费用还有平日里家里的一些支出,怎么样,都还剩有三十多两。”
杨婉儿说着又咄咄逼人地看向杨大壮,向他摊出手道:“听到没有,快把钱拿出来。”
杨大壮自然拿不出钱,一时间黑着脸不说话。
“大壮,你真的……真的又去赌,把钱都输光了,”陈氏难以接受地看着杨大壮,见他躲着她的目光不说话,默认了这事,捶着他的手臂道,“你……你怎么……你怎么就这么没有出息,你爹娘都走了,这个家就全指望你了……”
“你们指望我,我指望谁?我连自己都养不活,你们还想让我养活你们。”事情被揭穿,杨大壮干脆破罐子破摔。
“你是杨家的独苗,不指望你,奶奶还能指望谁?”陈氏哭道,“你上一回赌得那么大,差点把你妹妹都卖了,亏得你表姐替你还了债,你妹妹还有你的命才保得住。再有一回,就算奶奶有脸上门去求人家,你表姐也不一定就愿意再出这个钱。”
“你以为我想吗?这年头,生意那么难做,钱那么难赚,我去赌,也是为了赢些钱,让你和妹妹能过上好日子。”杨大壮委屈地替自己辩解。
“杨大壮,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还有没有脸?”杨婉儿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我没有脸,有种你去赚钱养家呀!从小到大,你除了吃,还会做些什么?”杨大壮反唇相讥。
“养家是女人的事吗?家里的男人又不是死光了,杨大壮,你是多没骨气,才说得出这种话?”
“当初穆家落魄了,还不是靠表姐才又起死回生,表姐夫现在是个举人,可那几年不也只待在家里吃软饭,表姐说过他一句吗?同样是女人,表姐能赚钱养家,让家里的男人安心读书考功名,你自己没本事做不到,就别整日里在我面前撒泼。”
杨大壮越说越觉自己占理,声音也越来越大,仿佛如果杨婉儿有本事出外赚钱养家,他也能考上举人一样。
“你……你……贱人……”杨婉儿气得连话都说不顺了,“你自己说说,从小到大,爹跟娘什么好的都给你,他们给过我什么?”
“给过你什么?你这话是人说的吗?什么都没给过你,你能长这么大,还能站在我面前。”
“别吵了,都别吵了……”陈氏仰天叫道,“我可真是命苦,四十岁不到,那死老头子就丢下我走了,然后女儿走了,儿子也没了,我白发人送了两回黑发人!如今我这两脚都要踏入棺材了,整日里还要□□们两个冤家的心……你们是嫌我命太长了,嫌我不中用了,碍着你们的事了……我不如早早死了,早早死了……”
陈氏边说着,边捶着胸口大哭了起来。
杨大壮和杨婉儿见陈氏哭了,只好暂时停止了争吵。
*
接下去的几日,杨大壮和杨婉儿谁也不理谁,见了面不说话,也不一个桌吃饭,杨婉儿连他的衣服也不洗了。
陈氏夹在孙子和孙女之间,劝又劝不了,只能默默做事。
到了九月十五那一日,杨大壮和杨婉儿却都记起了要去城里表姐家吃酒的事。
两人皆起了个大早,收拾了一通,不约而同地随陈氏出门了。
陈氏叫了辆牛车,赶车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庄稼人,和他们住同一个村。
陈氏,杨大壮,杨婉儿挤在板车上,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城里。
下了车后,三人把头发衣服弄齐整了,才步行至穆宅。
幸好杨家落魄后,他们还留了几件像样的衣服,里子虽保不住了,面子总要有的,不然他们可不愿意走这一趟。
那下人听是少奶奶娘家来的人,十分殷勤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大厅里早已坐了不少客人。
槿婳远望着陈氏进来了,赶紧起身,亲热地唤了她一声:“外婆。”
“诶!”陈氏应了一声,想着槿婳今日的身份已不比往常,她作为槿婳的亲外婆,又是两家现有的亲人中辈分最高的,自跟旁人不同,一下子腰板都挺得老直的。
穆子训也随槿婳站起,喊了她一声“外婆”。
陈氏愣是一下子没认出他,半晌才回过神来,笑着夸道,“外甥女婿,你如今真真是光宗耀祖了,我家二丫跟着你,这辈子的福是享不尽的了。”
穆子训听到她这么说,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想起,他落魄时,陈氏可是屡次怂恿槿婳和他和离,去给别人做妾的。
陈氏扭过头对站在身后的杨大壮和杨婉儿道:“你们两个还不快给你表姐和表姐夫问好。”
“表姐夫好,表姐好。”
“表姐夫好,表姐好。”
杨大壮和杨婉儿异口同声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自进了穆家,他们就浑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