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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同泽很长时间都睡不安稳,他只是怀抱着儿子,沉默的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聂慎童睡的那么香,心无城府的,毫无杂念,只知道依偎着自己的父亲。在他的世界里,父亲足够强大,会为他撑起独属于他的一片天。他只需要父亲,就能拥有享不尽的宠爱,哪怕父亲老去了,依然是雄狮,还是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
年华老去,这从来都是不变的守则,聂同泽不怕老去,这本就是人生必经历的过程。他只怕等他老了,聂慎童没有人照顾。到那时,谁来包容他的骄纵任性,谁又能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没有父亲在身边,他的孩子又该多惊慌无助。聂同泽只稍想一想有朝一日他不在,聂慎童将会面临的惶恐不安,他就已经愁的心绪难宁。他只想他的孩子永远都住在城堡,永远这么无忧无虑,只愿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伤心为何物。
今晚的月亮却出奇的好,未拉拢的窗帘缝隙里漏出一线明明的光,在地上投映下一道浅浅的影子。聂慎童忽然在他怀里动了一下,挣了两下腿,嘴里“呜呜”了两声,应该是发了噩梦。聂同泽连忙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抚平他梦里的情绪,“宝宝乖,爸爸在这里。”
聂慎童挣扎了几下,很快在父亲的手下安静下来,他呢喃了两声,又靠着温暖的怀抱重新睡去。聂同泽露出一个笑容,贴着他的发顶慢慢吻着,终于能暂时闭上眼睛。
因为昨天的事,聂之鹤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接下来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出门,连一日三餐都是由保姆送上去给他。聂慎童看着暗暗好笑,看他的样子倒真像古代那些大门不出的深闺小姐。他自己是一点影响都没有,等黄昏的气温没那么热了,依旧出去跟阿布玩,还故意要阿布叫的有多大声就多大声,他都能臆想楼上那小子听到狗叫声瑟瑟发抖的样,简直不要太得意。
聂之鹤连着好几天没出现,纽约那边也打了电话来问近况,聂同泽才终于想起要去看一看这个小儿子。但也绝不能明着见他,只有挑一天周末,中午哄着聂慎童睡着了,才去最拐角的房间,先敲了敲门。
房门马上就被打开,聂之鹤没有睡午觉,他站在门口,显然没有想到敲门的会是父亲。他难掩惊喜的神色,但也先小心翼翼的朝他背后看了看,确定只有男人一人,才可以开口,唤他,“父亲。”
聂同泽点点头,抬脚走进了房间。他一进去才发觉,比起别墅里的其他卧室,这个房间简直就是逼仄,大白天的都觉得阴暗,里面的摆设比起主卧更是天差地别。唯一看的上新的也只有床上的四件套,用的也都是很素的颜色,就怕招摇了,怕引起不满。
他活的可谓是谨小慎微,默默无闻。就算是知情的看到,也绝不能相信他和聂慎童,其实都是一个人的儿子。
聂同泽心里也泛起了一丝异样,看着这个小儿子,难免也觉得他太过如履薄冰。只是这种心情还没有维持多久,只稍一想到聂慎童,又忽地消散不见了。
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父子俩的第一次单独相处,聂之鹤小心的看着他,眼中自然流露对父亲的濡慕渴望,他把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拉开,“父亲,您先坐。”
聂同泽并没有打算呆多久,只一坐下,就直接道:“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有出门,还在怕什么?”
聂之鹤的脸上果然现出一丝惶恐,“父亲,您知道,哥哥不想看到我。”
他说的是实情,却让聂同泽脸色一变,严肃的充满了审视,“你是在怪你哥哥吗?”
他的声音不重,直让聂之鹤身上起了一层凉意。那种感觉像细针,顺着皮肤扎到了身体里,顺着血管流动,让他浑身都密密匝匝的疼。只这一句话,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父亲过来,不是因为关心他,也不是怕他受惊过度。他只是来质问,你怎么可以对哥哥有怨怼之心。
聂之鹤极力才能压制住自心底蔓上的那股股寒意,“父亲,我不敢怪哥哥。”他的牙齿在上下磕动的发抖,被父亲身上压抑的森严气势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不禁怀疑,要是忍不住说出了怨恨之词,父亲会怎么对付他?
聂同泽的目光极为严厉,他本来想要透露一些关切的心思瞬时就消失无影,他只看到面前这个人对他的孩子抱有怨恨。即便他还小,可他不是别人。他抱有老爷子的期待,将来能继承聂家三分之一的权益。一旦等他成年,但凡涉及到利益,谁又能抵得过心中的诡动。他会不会不服气,会不会觊觎属于童童的那一份?童童那么娇生惯养,如果聂之鹤存了什么别的心思,他的孩子该怎么应付?
也唯有一种可能,除非是到聂之鹤成年之后,他自己肯放弃遗产。那样一切都还能维持原样,所有的一切依然只属于童童。
思及此,聂同泽的神色慢慢的缓和下来,再开口的语气也变得和颜悦色,“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就在聂之鹤心中戳出一圈圈的涟漪。本来就还是小孩子,到这里来,最渴望父亲的关怀。父亲肯对他说一句受委屈,他经历的这些,似乎都不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聂同泽的语中有淡淡的温柔,“
', ' ')('你哥哥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他从小就认定他是独生子,也是被我宠坏了,现在突然多了一个你,他只是接受不了。”
聂之鹤心中苦涩,却不能言。
“童童还小,你又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眼界总该大些,要会体谅你哥哥。”
聂之鹤猛地看住他,宛如一桶凉水当头泼下,简直觉得每一个字都讽刺的无以复加,“父亲,哥哥比我大十九岁,您让我去体谅一个成年人吗?”
聂同泽却只是恍惚,他喃喃自语,“他明明还小。”
只这一句,聂之鹤满心已经凉透,最末微的挣扎也不必了。全天下也不会有这样荒唐的对话了,需要十岁的孩子去体谅早已成年的哥哥对他的伤害,连父亲都当成这样的理所当然。
他忍住眼泪,越发的恭敬谦卑,“父亲说的对,我是爷爷教养的,爷爷也肯定希望我学会大度。”
聂同泽心中微动,他是能记得老爷子的安排,可这一语也是把他和父亲的关系分割成了一段鸿沟。聂同泽有些懊恼,他与人谈生意,在会议上饭桌酒场上周旋,一向都能做到游刃有余。可涉及到聂慎童,他就陡然变了样子,再也不能靠正常的思维处理。实在他的心早就偏的不像话,对聂慎童的偏心宠爱让他连假装显得无力。他一心只想保障聂慎童以后的生活,聂之鹤的情绪,已经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他慢慢的叹了一声,连他自己也知道到底偏心到了何种程度。对于聂之鹤,能保证他长大,进入公司,做一个表面的聂家人,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这对父子本就没什么话说,本来也是各怀心思,如今心思被戳开,更是相对无言。聂同泽想起儿子可能已经醒来了,他连忙站了起来,心里一急,赶紧先回去主卧。
聂慎童刚醒没多久,醒来却看到身边空着,而且一点温度都没有。聂同泽没陪他午睡,自己跑到哪里去了?
他喊了两声“爸爸”,才见聂同泽走进来。他还穿着常服,家居拖鞋,证明没出门,那估计该是去书房了。他心里有点堵,“周末你还要扑在工作上吗,我醒来都看不到你。”
聂同泽上去拥住他,“爸爸出去接了一个电话,怕吵到宝宝。”
聂慎童才不相信,不过也不愿意多想,他已经被宠的失去了所有怀疑,只知道贴着爸爸撒娇。为了显示他在生气,就不肯抱住男人,朝他胸上撞,“反正我醒了必须要看到你,你不在,我不安稳。”
聂同泽心中尽是欣喜,他蹭着儿子的头顶,把人紧紧抱着,“时间还早,爸爸再陪宝宝睡一会。”
聂慎童反正终日都没什么事干,白天睡足了晚上还能多闹闹爸爸。他起了坏心思,心里就高兴,看着聂同泽掀开薄被躺下,就凑上去抱住他的腰,枕着他的手臂,俩人亲热的接一个濡湿的吻。
下午的时光总是漫长,天气还很热,金灿灿的日光在头顶灼灼,晒的所有的万物都恹恹的,抬头看就像挂了个金币在天上,刺的人睁不开眼。这个时间基本所有人都愿意赖在屋子里躲懒,谁都知道现在聂先生陪着儿子,那就不会突然有什么要求。
聂之鹤下楼去了,还是这个时间,花园里静悄悄的,大抵是没有树的缘故,连一点蝉鸣都不见。只有大片还十分红艳的玫瑰花,却也在太阳下耷拉着花瓣。这些花都是聂同泽珍视的,旁人都紧张的很,果然几个花匠看到聂之鹤就警示了起来。只是天气热,他们也不愿意出去,继续在旁边的花房里休息,喝着冰凉的饮料,几个人还在聊天开玩笑。
的确没有人在意他,聂之鹤走到花园的另一边,绿茵茵的草地上搭着一座白色的狗屋,狗链子还栓在上面。阿布缩在狗屋里,懒洋洋的趴着,吐着舌头,也在睡觉。聂之鹤捡起几个石子丢在狗屋上,阿布的耳朵动了动,却也只耷拉了个眼皮。它已经认熟了聂之鹤,都不朝他叫了。聂之鹤每天都是最热的时候过来,由远及近,慢慢的竟也不觉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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