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旻一着急就不记得要自称朕了,钟太后也顾不上纠正他,她看了拢月一眼,挥挥手示意让众人不用跪在这了,拉着顾旻冻得冰凉的手两人一起走进了殿中。
寝殿当中是温暖的,还萦绕着淡淡的香气,是花香和脂粉混合的气息。
顾旻裹着被子坐在床边,宫女打了热水来给他洗脚。
钟太后坐在旁边,一只手搭在顾旻的背上,试图安抚这个慌张的孩子。
她问道「旻儿方才梦到什麽了?」
顾旻的脸色b刚才红润些许,他靠在钟太后身上说道「我梦到所有人都不见了……」
「母后,阿姐,舅舅,大哥,所有人不见了,只有父皇来找我,叫我跟他去一个地方。」
他带着轻微的鼻音,一双手在胸前紧紧地抓住被子,似乎这样才能驱散黑暗中的恐惧。
「我不想去的,但是父皇拉着我就要走。在梦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好黑,我很害怕。我问父皇要带我去哪里,他说要带我去他去的地方。我说父皇已经驾崩了,父皇去的地方旻儿不能去。他听完之後突然就停下来了,转过身低下头看着我笑,然後我就吓醒了。」
顾旻说到一半的时候钟太后已经伸出手揽住了他,她的手轻轻地拍着顾旻,慢慢道「没事的,只不过是个梦罢了,醒了就好了,母后在这里呢。」
钟太后招了招手,一边的宫女立刻上前将水盆端走了,收拾停当之後顾旻躺在大床上,披散的发丝显得顾旻愈发年幼,钟太后看着顾旻觉得这孩子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再到蹒跚学步彷佛都还是昨天的事情。
顾旻又问道「母后,阿姐去哪里了,怎麽好久都不见阿姐了。」
钟太后俯下身摸着顾旻地额头道「阿姐生病了,太医说她需要静养,等阿姐康复了旻儿就能见到阿姐了。」
「那母亲你告诉阿姐,一定要听太医的话才能好,乖乖吃药,不要怕苦……」
顾旻说着说着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话还没讲完就已经睡着了。
这回小皇帝安心地一觉睡到了天亮,钟太后却一夜都没有合眼,她反复想着顾旻刚才描述的噩梦,越想越觉得心惊。
直到翌日钟太后单独召见钟毓的时候,她心中依然惴惴不安。
朝会散去之後顾旻就去听学了,钟太后见到钟毓问他的第一件事情是女儿怎麽样了。她知道顾瑶光昨日已经回到承恩侯府了,但是昨晚钟毓进宫之时太匆忙,直到此时才有机会说起这些家事。
「公主殿下的身体无碍,下山之前就已经停了药。慧一说她身体底子好,年纪又还小,修养到现在已经大好了,一切如常即可。」
钟毓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後又说「瑶光常与蕴儿说起挂念娘娘与陛下,不过依微臣之见殿下此刻怕是不宜回宫。或许该让公主出宫建府了……」
昨晚钟毓最终还是没有吃上饭,倒是蹭了不少零嘴点心,顺便与钟蕴和顾瑶光两人聊了一会儿。
钟蕴当时兴高采烈地说起顾瑶光的公主府应该如何修建,如何装潢,自己要送哪些东西过去给顾瑶光做贺礼。
顾瑶光在一旁笑着听钟蕴滔滔不绝,时不时地说上一两句话与钟蕴打趣。
钟毓吃人嘴软,最终应下来进宫的时候跟钟太后提一提建府的事情。
钟太后听完之後不置可否,只说就算不住在宫里,既然已经回来了自然进宫一趟,自己做母亲的这麽久没见到女儿自然也是想念的。
钟毓点点头,表示自己出宫就去安排。众人都以为公主殿下正在养病不见外人,并不晓得她早已不在宫中。眼下若要进宫,自然也不能像平时那般出入的。
钟太后并不是独断专行之人,她虽不放心顾瑶光就这样出宫建府,但是她也明白以後从此之後顾瑶光在宫中只怕是再也无法安睡,又想到顾旻昨晚的噩梦,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有心请高僧入宫祈福驱邪,只是眼下新罗使团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一时间轻重缓急的错不过来。
钟毓并没有在钟太后这边待太久,出宫的时候正好遇上程朗一行人。
程朗此时一身轻甲,正带着太医院的人一起往驿馆去。
昔星河身边的侍女善熙是此案的关键证人,但直到今早善熙仍未清醒,魏茂德与游同和都为查案忙得焦头烂额,便拜托程朗入宫请太医院的人前去驿馆会诊。
此行的两位太医年纪都已经不轻,腿脚自然不如程朗这样年轻的武将,有背着药箱的药童搀扶着跟在程朗身後,
钟毓走上前去与程朗并排同行,程朗笑着跟钟毓打招呼,钟毓这才注意到程朗笑起来的时候眼如弯月,若非身上穿着轻甲真是一点威势都看不出来。
程朗同钟毓点点头「好巧,朝会之後我还以为博雅已经出宫去了。」
「太后传召耽搁了一阵,出来就遇到你了。」钟毓一边说一边打量程朗。
程朗不禁问道:「怎麽了?」
钟毓道「头一回见你穿盔甲。」
程朗闻言不甚在意地一笑「其实我穿盔甲的时候更多,回京之後才穿得少了。」
钟毓又问「新罗使臣的案子可有什麽进展?」
程朗没有细讲,只摇了摇头。
钟毓晓得分寸,也没多问,转了话题道「那思退不是还要在驿馆里住几日?」
程朗的语气透着些许无奈「一时半会应该是抽不开身的,我的盔甲还是王叔一早派人送到驿馆来的。」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宫门,钟毓与程朗并不同路,这便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程朗靠近钟毓说道「这几日我不得闲,衣服过两日还给你。」程朗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钟毓一个人听见。
钟毓只点点头说不着急。
待骑上马往驿馆去的时候,程朗还在想这件事情。不过是件衣服而已,怎麽高得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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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岂曰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