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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太阳很晚才升起。
室内的计时暖气早就在沉沉的睡眠中戛然停止,安静又带着几分寒冷的清晨,一通电话吵醒了我。
我皱起眉,抓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揉了揉眼,来电是一组我没看过的陌生号码,苏阳还在睡,为了不吵醒他,我起身走到外头。
「您好,请问是赵天强的家属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了过来。
我心头一惊,对于对方使用“家属”这两个字眼有些敏感,紧张的问:「是的,我是她女儿,他怎么了吗?」
「我这里是元西市立医院,赵先生昨晚酒驾撞上了一台公车,伤的很严重,很遗憾赵先生急救了两个小时无效,在刚刚清晨七点五十分宣告不治,请问您方便什么时候来处理他的后续事宜」
对方话都还没说完,我的手已经颤抖到连电话都拿不稳,笔直坠落在地面上,与磁砖地板相撞发出了声音。
那天苏阳一大早就载我去元西见赵天强的最后一面。
当警方和医护人员领着我到地下一楼的停尸间时,我的内心跟着室内的温度逐渐结成了冰。
护士拉开了尸袋,只露出赵天强的头部,让我确认身分。
我冷冷的赵天强苍白如纸的脸,他的表情意外的很平和,嘴角蓄满了鬍子,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见,他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是不是又把生活过糟了、是不是又不听话的跑去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我沉默了很久,眼眶里的水气慢慢地凝聚在一起,最后像是转不紧的水龙头似的,泪流不止。
我从来不知道在面对赵天强的死时,自己竟然会有这么悲伤的情绪。
在他曾经对我做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时,我是多么的希望他去死。
可现在他真的死了,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内心有块地方正在崩塌下坠。
我忍不住摇了摇赵天强已经僵硬冰冷的身体,哭着对他说:「爸,你醒醒好不好,只要你醒来,再多的钱我都给你。」
苏阳一阵鼻酸,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挥开他,继续自顾自的对着赵天强说话。
「爸,你是我这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了,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如果你醒了,我就不恨你了,任你打我、骂我也好,我就想要你好好活着,爸,拜託你醒一醒好不好」
我趴在赵天强身上,忍遏不住溃堤的情绪,嚎啕痛哭。
死亡其实离生活近在咫尺。
当年母亲在我眼前被车撞飞,这么多年后,父亲也是死于车祸,为什么他们都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离我而去?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苟延残喘的面对这个一点都不温柔的世界?
我更加痛恨的是,为什么当赵天强没有了呼吸心跳之后,我才愿意去正视这么多年来我对他的心结和仇恨呢?
这一刻,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除了恨他之外,心底还是很爱他的。
你说,血缘该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因为知道自己身体内流淌着他部份的血液,所以即使他对我再不好,我也不希望他永远的离我而去。
「阿落,你别这样。」苏阳眼睛有点红,心里很难过。
我素净的脸上佈满泪痕,狼狈的回过头,像个疯子一样边哭边笑的对着苏阳说:「苏阳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竟然会为他这种人那么难过。」
苏阳没说什么,他认为这是我和赵天强之间的事,不容他人置喙,他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示意一下旁边的警方和护士到外面等等,让我一个人静静。
那时候我才真正的原谅赵天强。
一个人的死可以带走很多东西。
那些过往发生的不堪,都跟着这个生命的结束,永远埋入了土壤里封存。
五月初,天气逐渐变暖。
房内的窗帘没掩实,太阳光线透过窗帘的隙缝打在了瓷砖地板上。
赵天强已经离开几个月了,办好了他的后事之后,我亲自回元西市找上了父亲以前很常廝混在一起的几个朋友,和他们打听他生前的赌债还欠了多少,殊不知那几个朋友一脸诧异的看着我,说:「你说老赵啊?听说他老早就还清那笔赌债了,记得他欠了不少,也不知道哪天突然生来一笔钱,全还清了,后来也很少再回牌桌赌博了。」
我总觉得事有蹊蹺,说不上哪里怪,赵天强若不是去偷去抢,怎么可能短时间内还完那笔庞大的赌债。
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再重要了。
在那之后我回岭南办了休学,现在的我无心于课业上,需要一些时间整理好自己的状态,打算等心情平復下来,再回去復学念完大学。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是住在苏阳家的。
平日白天他都会准时出门上课,和高中的他相差甚远,晚上他很常留在学校念转学考到很晚,有的时候想偷懒就会提早回家。
拿了一杯拿铁搁置苏阳的电脑桌上,打开他的电脑随意搜寻,看看今天的新闻,偶尔玩个游戏打
', ' ')('发时间。
忽然萤幕的右下角有个蓝色程式在闪烁,仔细一看是现在大学生都在使用的通讯软体sn,受不了好奇心驱使,我点开了他的聊天对话框,整排的通讯联络人除了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大部分都是群组,几乎没有半个女生。
刚刚传来讯息的是个男生朋友,对方传了一张照片,又传了条讯息打着:欸,这学妹也太主动了吧,阿邦那傢伙前几天从相簿里翻到传给我的,感觉超哈你的,欸不过你也太废了吧,喝几杯就醉成这样,这要是被女朋友发现你就死定了啊哈哈哈。
我顿住,脑袋嗡嗡的发着巨响,我的脸色很快地僵硬了起来,颤抖着手指双击滑鼠,放大那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在一个小包厢内,苏阳看起来喝的很醉,倒在一个女孩身上,那个漂亮女孩低头捧着他俊秀的脸庞,笑的很甜,穿着v领的胸口拉的很低。
看着照片内苏阳身上的衣服,白色印花宽t和米色长裤,我知道是那天。
陈河强暴我的那天。
眼睛不知不觉中已经蓄满了泪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还为了什么而苦苦坚持着。
这段感情一再地让我受挫、不安、忧虑,也许,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儘管我爱着这个男人已经远远超过了爱自己。
我甚至无法想像离开他后的我,会是什么模样。
我在电脑桌前发呆了好几个小时。
傍晚苏阳很早就提着好几袋超市买来的蔬果回家,说是好久没下厨,周末要来好好煮一顿。
他把东西都归到了冰箱后,看我眉头始终深锁,走过来捧住了我的脸庞,轻轻地吻住我的唇,「心情不好啊?笑一个啊。」
等到他的气息离开了我的唇,我推开他,不发一语的别过头去。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苏阳一脸不明所以。
「我今天看了你的电脑。」
「然后呢?」
我拉着苏阳到房里,打开电脑萤幕,画面停留在那张照片,「你给我一个解释吧。」
其实我和其他女孩没有不一样,面对自己的男朋友有出轨的嫌疑,会特别着急、气愤,想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不是说词反覆的诡辩。
苏阳收起原本掛在脸上的笑容,脸色一沉,「你为什么要偷看我的讯息?」
「我不是刻意要偷看,是讯息跳出来,忍不住才去点的。」
「你是觉得我劈腿了吗?」
我咬紧了下唇,「我当然希望你没有!」
「你是不是很不相信我?是不是老是觉得我喜欢上别人了?」苏阳眼神充满着失望和不谅解。「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底既气愤又难过,该感到失望的人是我吧,你有什么资格有这些情绪?
「看到这种照片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如果今天换作你是我,会作何感想呢?」
苏阳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他不知道他的沉默反而让我越发着急。
「照片的人是你没错吧,你快和我解释为什么这女人要抱着你啊。」我的声音大了起来,迫切的想知道有关这张照片背后的所有真相。
「那天庆功宴,社员们灌我一堆酒,我喝得很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倒在学妹的怀里。」
「是之前一直打给你的那个学妹吗?」我问。
「嗯,但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阿落,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忽然涌上一股鼻酸,我很想告诉苏阳,只要他说没有,我就相信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阳,你知道吗,我没想过那天你明知道我在等你,可是你却烂醉在别的女人的怀里。」我心碎决然的望着他,泪水已经滑过了脸颊,滴落在地板上,喉间的像是哽住了什么话似的,隐隐发着疼。
「我」苏阳看着我哭,着急了起来,一瞬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没去庆功宴、没有喝醉,早一点回来,是不是当时的一切就都不至于会发生」话还没说完,我再也承受不住内心如云涌般袭来的压力和疼痛,顺着墙壁跌坐至地面,摀着脸啜起了起来。
苏阳叹气,关掉了电脑,低下头看着我头顶露出来的一小块白色头皮,心疼的皱起眉,抱住了我哭的颤抖的身子,之后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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