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岚一脸犹疑,“医生,他这个病有根治的可能性吗?”
殷医生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家长,这种精神类的疾病它是会有很多种浮动因素的,我们没有办法向您保证。”
陆岚紧皱眉头,“你们是全国最权威的医院,你们没有办法保证的话谁有办法保证?”
殷医生很无奈,“这和我们是不是最权威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贸然向您保证这是不负责任的。”
陆岚不说话了,殷医生继续说:“只要你们和病人积极配合,我们能够保证的是让他有好转……”
“那他什么时候能出院?”陆岚不耐烦。
殷医生再次被打断,有点不悦,“这个也是根据每个病人的实际情况来决定。”
陆岚很不高兴,“孩子现在在学校读高二,是非常关键的阶段,怎么能离开学校在外面待这么久?如果他考不上大学谁负责?”
殷医生见多了这种家长,很不耐地说:“您孩子现在的情况即使回到了学校,也无法进行正常的学习,结果只会适得其反。他终有一天会停下。”
“我本来就觉得你们的医院下诊断下得太草率了!随便做几个检查,就可以断定孩子得这么大的病吗?”陆岚带着怒气,“你们安排吃的那些药,那是未成年的小孩能够承受的吗?”
殷医生眼镜下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她看了一眼陆岚涨红的脸,便将眼神移到面前的电脑上,“我的事情已经说完了,您可以出去了。”
陆岚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愤愤地转身准备出门,背后的殷医生又开口了,“对了,我还要提醒您一下,听说池扬现在还在做学校的作业,这是非常不利于他的病情恢复的,希望您立刻让他停下来。”
今天是周六,池扬知道陆岚会来医院看他。
从心底来说,他还是很希望见到陆岚的。陆岚总是皱着眉头,很少言笑。但陆岚毕竟是他在这个城市最亲近的人。
陆岚是个急性子,料想很早就会来医院,所以池扬早上起了床吃了药就在等她。等了一会儿,又觉得她大概会比较乐意看到自己在做作业的样子,于是又把数学卷子翻出来做。
他的药量每天都在向上调整,他也没具体查过那些药的副作用,但是却明显感觉身体一天较一天乏起来,每天睡眠时间变得很长很多,情绪却是很稳定,连熟悉的烦躁的出现频率也降低了——那是自然,时间都用来睡觉了。
池扬猜测这是一种类似于镇静的手段,把人的情绪全镇定下来,就会变得困倦和稳定。
他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陆岚到医院来。只等来中午外公过来叫他去出租房吃饭。
外公年轻的时候是做交警的,平时也难见个笑模样。今天尤甚,他的脸像一块被压缩的酱牛肉,黑还带着深深的皱纹。
“怎么了?”池扬问。
外公略摇了摇头,“没事,外面太阳太大了。”
池扬望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气,姑且相信了这句话,他又问:“我妈来了吗?”
说起这个,外公叹口气,“来了,在等你吃饭。”
池扬垂下眼。
出租房的门掩着,池扬还没走近就听见陆岚激动的声音,混合着外婆的劝解声。
他和外公对看了一眼,外公沉着脸把门推开。
池扬换了鞋,陆岚盯着他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又把眼神挪开。他走过去喊了她一声,她也不答应。
池扬六月暑假的时候才搬来陆岚家,但通过一个暑假已经把陆岚的性格摸透了,遇见事情,她一定不会十分干脆地冲你发火,而是会在这之前营造很久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如同钝刀子割肉一般,不让你痛快。
池扬沉默地低着头,外公外婆也沉默地低着头,无声地吃完了午饭。就在池扬帮忙把碗筷收进厨房的时候,陆岚毫无征兆地冷冷开口,“是你和医生说,我逼你做作业?”
“……什么?”
“池扬,装病对于你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你就这么不想学习吗?你以为你学习是为了谁?为了我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不要以为你那套骗过了医院、医生,就可以骗过我。你不就是不想在学校里学习吗?你至于吗?!”
池扬愣愣地站在那里,被她劈头盖脸的几句话砸木了。
“几个月前,你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你从你爸家带走的时候是怎么和我说的?你以为到了医院了就有你的保护伞了是吧,还撺掇医生来说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吃的是什么药?你吃的精神病药!疯子吃的药!你吃了要疯!”陆岚越说越大声,到最后声嘶力竭,青筋暴起,一幅恨不得冲上来把池扬拆解入腹的模样。
池扬站着,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嘴唇在颤抖,大概脸色也很吓人,阿随疯狂地在他耳边呐喊:没事的,没事的,忍一下,忍一下就过了。
他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原本只是无声地呼吸,到最后不得不出声去吸取空气。一种濒死感爬上他的神经末梢,他拼命地换气可还是感觉到呼吸困难,最终,他身体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到地上。
外公外婆吓了一大跳,立刻就要过来扶他,陆岚余怒未消,恨恨地丢下一句:
“别管他!他装的!”
过度的换气让池扬全身发麻,他攥紧衣角,贴着冰凉的地板,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