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和四公主同时扑在她被子上哭得死去活来。
元衿深吸了口气,抬起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完球!
养了真么久的身子,一夜回到解放前。
硬塞下去的那些补品药膳,统统白搭。
她可真是命苦啊,摊上了这具薄命的身子,要知道当初自己在现代,除了五六岁上那次,从来没进过医院。
当然,可能被某个狗东西害得血肉模糊、衣冠不整地进了太平间。
青山见元衿醒了,边抹泪边去外边喊人,不一会儿康熙匆匆而至,他白皙的皮肤下带了浓重的乌青,抱着的醒来元衿老泪纵横。
“小元衿啊,你吓死皇阿玛了。”
“唔……”元衿回应不了康熙的热情,她现下骨头缝里都弥漫着酸疼,每次呼吸都需要用极大的力气。
康熙笨手笨脚地举着药碗要往元衿嘴里喂,元衿喝了两口后,虚弱地垂下头说:“儿臣不敢劳烦皇阿玛,还是青山喂吧。”
“不不不,皇阿玛来喂你。”
三公主和四公主一边一个扶着元衿,纷纷劝道:“小元衿你别乱动,皇阿玛可心疼你了,每晚都来陪你,还下令你不好全御驾不启程呢。”
“啊……不敢。”
其实倒也不是真不敢,就是嫌弃康熙喂药的手法不行,喂三口有两口要滴在她衣襟上。
她讨厌任何衣衫不洁的场景,曾经和闺蜜嘱咐过,她要是不幸进棺材了一定要找最好的入殓师给她画上最美艳的妆容套上最嚣张的礼服。
也不知道那个大冤种最后有没有记得这件事。
元衿瞧着哭得泪流满面、却不忘小心扶住她的两个姐姐,小小地吸了吸鼻子,又想——
那个大冤种肯定不会忘记的,她一定是丧礼哭得最伤心的那个,还会边哭边在她耳边说:“宝,聊天记录都删了,等下就把你手机挫骨扬灰。”
唉,任何时候香香软软的小姐姐都是最可爱的,只可惜世上狗男人太多,老是害漂亮小姐姐伤心落泪。
她垂泪将小脑袋靠在更高的三姐身上,又把干枯的小手交给四姐暖暖。
康熙折腾了许久,总算把药全喂了下去。
元衿瞅瞅自己乌漆墨黑的前襟弱弱地叹了口气,康熙当即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用嘶哑的嗓音问:“外头都好了吗?”
康熙肃穆说:“没事的,都已经抓了,你别多想。”
康熙显然不愿意和病中的小女儿多说,他待了一会儿便急匆匆回前头处理政务,剩下三公主和四公主你一言我一语地和元衿描述那日后的情形。
“那些南人真可怕,以前都说他们好文不好武,可这次派出的乱党竟然各个身手矫健。”
“可不是,三姐,你听说没有?那个狗噶尔臧提刀去围攻大报恩寺时,乱党正要用鹰爪逃跑,他气得大吼,说这鹰爪的本事还是以前蒙古成吉思汗攻城时先用的,现在竟然敢有人拿来对付他!”
三公主赶忙捂住元衿的耳朵,“你少听听这些下人的,太医说你就是受惊过度,再加上腹泻寒凉,才会晕过去。”
“三姐少说了一点,太医还说五妹妹本来身体就差,不该骑了快马后又爬那么高,元衿你在塔上时没觉得风大吗?咱们后面上去时候看见,那个佟家少爷被吹得手通红、脸惨白。”
“诶,四妹妹,你后来有问过佟家少爷的情形吗?我们走的时候,五哥好像说他受伤了。”
四公主点点头,从荷包里掏出那把黄铜刀鞘的匕首来,“他好像是火奴伤了肩膀,梁之惠他们替他把手臂都吊起来了,昨天夜里他把这个送过来,元衿,你瞧瞧是不是你的东西?”
元衿蜷缩在被子里弱弱点头,伸出小手把匕首拿了回来。
四公主羡慕地问:“你这把小匕首虽然没装饰,但胜在锋利无比,这又是哪来的?我也想弄一个。”
三公主推了她一把,“都什么时候,你还盯着元衿要那些吃喝玩乐,你信不信我打你!”
她两吵了会儿,又哄元衿睡觉休息。
足足歇了三天,元衿终于有力气更衣下地。
青山见状,悄悄在她耳边说:“彦少爷想见一见您。”
提起这人,元衿这次总算了有点正面评价:“大英雄啊,他怎么说。”
“奴才觉得有点怪,他问您明儿下午能否多带点人去织造府主院后墙那里?看场戏。”
元衿也觉得奇怪,可舜安彦不是办事无缘无故的人,他这么说定有些道理在身上。
于是第二天,元衿裹紧了银貂披风,带上出绒的虎头帽,裹得和汤圆一样出门。
说来也巧,这天康熙召了皇子们去主院议事,胤祺和胤禛的太监都留在了后院,她便统统叫上浩浩荡荡摆出出去散心的姿态出门。
因大病初愈,赵进寿还贴心地去太医院叫了梁之惠跟随。
于是,元衿在一群宫女太监太医的前呼后拥下,在江宁织造的园子里又是找蝴蝶又是摘桂花,闹了一路靠近前院时停了下来。
舜安彦吊着左臂立在织造府主院后墙下,前面站着一个蒙古人,这人化成灰元衿都记得。
狗日的噶尔臧。
她裹紧了银貂披风,朝赵进寿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躲在拐角处偷听。
噶尔臧满汉皆不通,只会点粗浅的满语口语,他已过二十留起了络腮胡,在白净的舜安彦面前显得极为粗莽。
幸好舜安彦高,与他的个子已不相上下。
更不相上下的是气场。
不像在胤祺和康熙面前的谦卑恭谨,此时的舜安彦很像以前的鄢洵,他冷漠地审视着噶尔臧,像个无情的法官。
“佟少爷最近立下大功,转眼就会来挑衅蒙古扎萨克亲王了吗?我那日可也一马当先,替皇上血洗了叛党呢!”噶尔臧推了下他的左肩怒吼,“滚开,谁允许你挡我的道了!”
舜安彦皱了下眉头,但长腿立在原地分毫未动,“我想请教亲王,不,你还没有继承亲王爵位,是想请教台吉一个蒙语的问题。”
噶尔臧冷笑,“就你?你也学蒙语?你个小白脸不是惯会讨好五阿哥抄那些傻不拉几汉字玩意儿。”
舜安彦呵了声,抬眸扫过噶尔臧冷声问:“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想请教,喀喇沁在蒙语里是什么意思?”
噶尔臧不屑哼了声,“这算什么问题?当然是守卫……”他说到一半倏然住口,
舜安彦擒住噶尔臧的肩膀,反手掰了过去,“我见识浅薄,也知道喀喇沁的意思是守卫者,用这样的名号联络叛党,你没有一点羞耻吗?”
“你胡说什么?”噶尔臧被擒,可他四肢发达,外加舜安彦伤了一只手,极容易就被反杀,他用力挣扎两人瞬时扭打在了一起。
“我给你学一学,你们蒙古人念harai,满洲为karai,南方人没有卷舌最后会变成卡拉。”
卡拉,守卫,鹰爪。
她怎么没想到呢,她以前才是半个南方人!
竟然让鄢某这个狗东西比她先发现?
耻辱啊。
元衿踹了脚惊呆了的赵进寿,“发什么傻,给我上去围了,青山,你去把四姐送我的鞭子给我拿来!”
赵进寿问:“围谁?”
“噶尔臧啊!”元衿跳起来抽了下傻子赵进寿的榆木脑袋。
赵进寿佝偻着背不敢向前,要知道那可是传闻未来的额驸,即使不是额驸,他也是尊贵的蒙古台吉,手里还有数万人马驻扎在漠南前线。
见他畏畏缩缩,元衿翻了个白眼,水灵的双眼笑得危险,“赵进寿,我警告你,本公主能保你的狗命一回,就还有第二回、第三回、以至于无数回,但你要是不听我的,你就没有下回了!”
赵进寿也不知道,童稚十足的小公主是怎么用最娇柔的嗓音说出最危险的威胁的,但他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听听听,除了公主的话,他谁的话也不听。
当即就带人团团包围了扭打成一团的舜安彦和噶尔臧。
“拉开。”
元衿懒得挪动双腿,她身上倦怠得很,围着披风懒洋洋靠在桂花树下,朝舜安彦勾勾手指。
“鄢少爷,过来。”
噶尔臧虽然身材高大,但赵进寿带了三个太监动手也抵挡不住。
他被扣住,舜安彦得了自由走过来,利落地单膝跪地,“奴才给公主请安。”
元衿满意地瞧着鄢少爷着地的膝盖,笑嘻嘻说:“鄢少爷,你好好跪会儿。”
又抬眸:“你们,等一等。”
元衿小指揉着额头,娇气地喘了几声,捋着心口等了一会儿,总算盼来了青山捧着鞭子回来。
“去,给赵进寿。”
“公主?”赵进寿询问元衿的吩咐。
元衿捂着眼睛骄矜地说:“舜安彦,你起来,挡我前面。”
舜安彦顺从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全全笼罩着元衿小小的个子。
“行了,就这样,我只是见不得血淋淋的场景。”
在所有人都没听懂的那刻,元衿陡然厉声吩咐赵进寿:“抽,给我抽,他要有一块好皮,今儿谁都不许回去!”
赵进寿只犹豫了片刻,便拎起鞭子抽了下去。
太监们一个按头,两个按着四肢,噶尔臧五体着地由着赵进寿一鞭鞭抽。
梁之惠躲在后面擦了擦汗。
元衿打了个哈欠说:“梁太医,你一个主修跌打的,难道和我一样怕血?”
梁之惠扯了扯嘴角说:“公主要想噶尔臧台吉还能治,就抽臀部,要是想他复原慢些,就往上背和小腿动手,那些地方离骨头近。”
“梁太医医者仁心呢。”元衿揉揉耳朵,“不过太复杂了,我听不懂,你去找赵进寿,挑能让你尽情发挥医术的方式教他。”
梁之惠领命去了。
便只剩元衿、青山与舜安彦。
舜安彦瞥了眼青山,她自觉退后了两步。
他揉了揉受伤的肩头,侧眸看了眼身后血淋淋的场景。
噶尔臧边挨打边破口大骂着,污言秽语正攀过高墙,往前院传去。
“只是让你帮我逮住。”
“你刚才的话都有证据吗?”
“没有,都是猜测,他血洗了最后一波刺客没留活口。”舜安彦默了默,咬了咬下唇,“我把那天情形如实禀报了万岁,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层,我又查问江宁将军上交的口供,连我伤了腿那个都一天之内化脓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