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晚的绣纺里男女工3比7,女工占了大多数,甚至一些苦力活若是有女子愿意干,李星晚也会收。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愿意干苦力活的女子并不在少数,她们坚韧能干,咬牙承担了跟男人一样的工作量,李星晚也给与她们跟男工人一样的酬劳。
这里面有个女子是让她印象很深的,深刻到她了解之后到现在足足半月之久仍然再想这件事。
她本来以为裹脚这种陋习只会存在与富裕人家,因为穷苦人家的女子总要做工养活家人的。
可是跟她想象的完全相反,在苏州,旗人家的姑娘是不会裹脚的,而其余官员的女儿,有部分会裹脚,有部分则不会。
裹脚的那部分多半是嫁入同为官员的汉人家庭或者当地乡绅。
而未曾裹脚的那部分则是自小跟旗人家定了亲,日后要交际的都是旗人姑娘,只你一个裹脚难免会有些叫人瞧不起,所以也有定了旗人家庭之后又放脚的。
让李星晚意外的是,穷苦人家几乎都在缠足,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女子也是如此,出身穷苦家庭,却还是缠足。
李星晚问她,“那你怎么做事呢,缠足了不就不方便做事了吗?”
那女子却回:“女子命苦,缠足了再疼也要做事,在田间地头趴着干活,跪着干活,总是要干的。”
紧接着她又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对,连忙谄媚补充道:“都是我们命贱,女子有的命苦,姑娘自然不会命苦,是天底下难寻的好命。”
一字一句只不过是简单陈述的话却将李星晚的自得击的粉碎,她本以为她为这些女子创造了就业机会,她们的地位就会升高,可是好像并没有。
失魂落魄的时候才想到,之前也有一个女子跟她说过,感谢姑娘的照拂,让她能够有工作赚银子补贴家用,她家那口子怕她伤了会没法上工赚不了钱,所以打她打的都轻了。
这话是如此的荒诞,一个年轻清秀的妻子,她温柔贤惠,能够赚银子补贴家用,可是这样一个妻子能收到的回报竟然只是打的轻一些。
几人早就移到了小亭子中,锦绣端上了各色点心瓜果和果汁,胤俄识趣的自己溜达去了旁边水边看鱼。
亭子里只剩下两人对坐,锦绣在李星晚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清风吹拂,一缕发丝顽皮的跑了出来,可是李星晚却没有在意。
就连一直沉浸在情愫中的胤禟也没有在意,他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女孩,眼眸中浮现的是认真和平视。
男人会喜欢一个女人是很简单的事情,如果这个女孩长的很漂亮,那好,了解一下,性格也喜欢,好,追求。
如果这个女孩长的很漂亮,那好,了解一下,性格不喜欢,那好,也追求。
如果这个女孩长的不漂亮,好,没有兴趣去了解。
男人的喜欢很容易,但是爱很难。
容貌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是第一重要的,胤禟也不例外,如果在宫中的时候,额娘送过来那两个宫女非常漂亮,他还会因为舍不得赏银而退回去吗?
真的不一定。
当注意力从容貌转移开,胤禟已经可以坦然的将李星晚当作了一个可以对话的朋友。
他们两个今天,从船只聊到织机,又从做生意聊到女子裹足的危害,说的话简直比胤禟和他十弟胤俄半个月的话还多。
而胤禟自然是反对女子裹足的,倒不是因为他觉得女子苦。
他一个皇子怎么可能跟民间缠足的女子共情。
只是女子裹足不符合朝廷的政治主张罢了,康熙曾经多次下令禁止缠足,但是缠足之风屡禁不止,根本没有没有完全的出策略能够制止。
总不能冲进人家家里去查姑娘的的脚吧,而且大清入关便下令男从女不从,女子依然是前朝时期的装扮,虽然随着满汉的融合,差异逐渐减小,但是仍然以袄裙为主。
至于上行下效,就算上层的旗人女子做出表率也没有用啊,那些缠足的女子本身也不可能因为未缠足跻身上层,所以放足对她们的家庭是没有吸引力的。
康熙对此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底他再是皇帝,也没办法强硬管人家家中女孩缠不缠足的事情,只能管住八旗的缠足之风。
胤禟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旗人的女子地位高吗?”
在旗人,亦或者说是满人蒙古人看来,未出嫁的姑奶奶身份最高,在家中说话有分量,就算出嫁了,再回娘家也同样说话硬气。
大家心知肚明,满族是后来形成的民族,是由原本的女真人和部分汉人以及其他民族共同组成的。
共同的生活习惯便是游牧为生,这样的生活给予了女子更多的发挥空间。
男人可以拿起弓箭和大刀打仗,女人也可以,而在男人外出期间,女主人是掌握家中一切力量的,所以他们说话有分量,是她们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力量。
就像阿巴亥大妃,像莽古济长公主那样,她们充满权力的欲望,像男人那样去争夺权力。
李星晚明白了一些,苏州地处中原地区,从来便是男耕女织。
而以农耕为主和游牧的不同就是,女人发挥的用处小了,她们没有马匹,没有弓箭和弯刀。
不要以为种田就会有多和平,以宗族为中心的村落,在争夺水土资源上做出的事情和小型战争差不多。
当武器变成了手中的木棒,镐子之后,女子天生的体质差异就显现出来就,她们在身体上弱于男人,很难在争夺资源上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而为了争夺灌溉田地的河水,为了几亩土地的归属,想要在这样的战争中获得胜利就必须生儿子,才能获得更多的壮年力量。
“苏州的宗族力量确实不容小觑。”李星晚想到了自家外祖父被族人侵吞的田地,求助无门,最终只能远走他乡经商。
而胤禟想到的是,宗族力量太过强大,导致私刑滥用,族人只知族规不知朝廷法度,在偏远的县城里,县令的命令都举步维艰。
他正在想自己要不要写一份关于宗族私刑滥用的折子给皇阿玛,抬眼却看到小姑娘有些消沉的样子。
一双眼睛微微垂着,像是失落的小狗一样惹人心疼。
“咳咳咳。”抬起拳头假咳两声。
“我看,你这绣纺上下女子不少,已经做的很好了,最起码救了一部分人。”
“不要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当你觉得做一切都是应当的时候,你就反而失去了主动权。”
胤禟大概明白小姑娘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女子生活艰苦,想要改善她们的生活,这份心当然很好,不过却是很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