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混到将领级别的人虽说不比御前那些成日里斗心眼子的文官机灵,但也都是什么蠢笨之人,都知道两个皇子虽然职务里都带有“王”字,实则在身份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大将军王是康熙想出来的新封号,上不得玉牒也算不得爵位,不过是个叫着好听的荣誉称号,哄小孩子的玩意儿。而十二爷则是实打实的亲王,得以也三爷、四爷、五爷并肩的第四位亲王,其地位和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于是此去西征路上,十四发现,若是他一人有什么要求和决断还好说,可但凡他和十二哥有任何意见相左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会听从十二哥的指令,他在军中混得竟然还不如年羹尧一个地方官!
更可气的是,这年羹尧的妹妹做了四哥侧福晋,如今皇子当中只认四哥一个。而四哥一早便给年羹尧来了信件,告诉他见到十二弟就如同见到自己本人,一定要全心全意辅助好十二弟,却对自己这个亲弟弟只字未提。
十四心中的妒火几乎要把自己给点着了。
四哥究竟是他的亲哥还是十二的亲哥?究竟谁才是四哥的亲兄弟?
这次出征,除了年羹尧一个桀骜不驯惯会恃才傲物的将领之外,还有一个不安定因素,那就是隆科多。
历史上的隆科多如今已经接了托合齐九门提督的位子,可现如今托合齐在九门提督位子上干得好好的,甚得康熙器重。隆科多在步兵统领衙门没混出什么前程来,为着自己娘家出个能打的人物,康熙便将隆科多也安排在了军队之中。
隆科多的脾气并不比年羹尧好多少,对于长官从来没什么敬畏之心,又看不上十四这等毛都长不起的半大孩子在那里瞎指挥,故而对着十四没什么好气儿。
而年羹尧则是比隆科多更有性格,这几年在四川一带土皇帝做惯了,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听不进去旁人半点劝言。
而十四作为康熙心爱的小儿子,素日里也是自我感觉良好到不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兵士们沟通,即便他军事素质还算过硬,但依然没有赢得将士们的尊重和爱戴。
总而言之,年羹尧和隆科多都是这次征战中的不安定因素,而十四最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他自己的人际关系网还要靠着八爷来帮忙经营,如今遇上这两个同他一般自命清高的刺头儿,自然过得越发艰难起来。
如今跟敌方前锋刚刚交手过两次,战事尚未真正开始,三个主将自己却先干了起来,实在不利于内部团结稳定。
十二只得发挥多年积累的和稀泥经验,帮着十四三人打圆场,顺便给他们灌一些自制的新鲜鸡汤,好叫他三个停止内部消耗,将精力放在讨伐策妄阿拉布坦上。
经此一役,十四才对十二哥的看法有了些许改观。
不得不说,十二哥的确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就连隆科多和年羹尧这等难相处之人都能玩得贼溜,有了十二哥在,他在军中的日子才好过了不少,否则要日日跟这两个刺头儿斗法,怕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了。
临近新年,京里康熙给戍守边关的两个皇子和几位将领赐下了厚赏。殷陶去了衙门当中并不在军营,赏赐就先搁在了十四那边。
两位皇子的赏赐大都相近,十四身边的小太监想着挑那一份卖相更好的拿给十四爷,便偷偷做了手脚换了其中几样相近的赏赐。
十四回房将赏赐登记造册时,意外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信封——没有封口也没有收件人也没有用印,像是什么人随手写的便签给塞进来了。
十四还以为是额娘给他特意写来的信夹在了里面,不想展开一看却是皇阿玛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皇阿玛在信中称呼十二哥为“爱子”,字里行间都是对十二哥的喜爱和赞赏,通篇对十二哥的肯定和赞美之词。
除此之外,皇阿玛还在信中提到,他感念十二哥为朝廷的付出和牺牲,自从十二哥出门以后,他日日都思念着他,牵挂着他,担心十二哥在外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香,担心他太勤于政务亏了自己的身子。
信的最后,康熙提到,咱们父子两个的别离只是暂时的,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十二哥就能得胜归朝,父子两个很快就能见面。到时咱们可以一起去畅春园赏花,去如意馆看画,去牡丹台赏月,去清溪书屋下棋……
十四看完信后,感觉整个人都酸成了一颗柠檬。
虽然之前康熙给他写信时候也曾称呼过他为“爱子”,但从未有过这般热情,通篇信下来也是训导居多,且无半点皇阿玛对十二哥的浓情蜜意。
第二天,十四将信还给殷陶后,心里越发迷茫起来。
十二哥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能力,地方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还能三言两句就打发了年羹尧和隆科多,还一早就得了皇阿玛如此多的宠爱……
迷茫的十四第二天请了殷陶过了喝酒,并在酒席上借着酒劲儿给殷陶戴高帽子,道是自己觉得以十二哥的能力而论,正当该比现如今有更多的名望和地位,早该更上一层楼才是。
却不想十二哥直言自己压根儿就不够看,比起四哥等人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十四听了殷陶这话越发自我怀疑起来。
他现在发现自己在某些方面比不得十二哥,甚至很可能综合实力也比不过他。
而十二哥直言自己还不够好,与大位无缘,那他自己岂不是什么都不是了?
十四痛苦地举起酒杯将一整碗梨花白一饮而尽。
生而为人真是太艰难了。
十四虽是好酒之人,但酒量真的算不得多好,更加上他今天有心事,不用殷陶劝酒,自顾自端着酒杯一杯杯饮着,殷陶只用自己三分之一的酒量便放到了十四,也算是史无前例的光辉战绩了。
殷陶叫萧玉几个将十四拖着送了回去后便回了自己住处。
这次京中来人,除了带来了京中赏赐,还带了亲王府里王妃舒怡给殷陶带上的几个箱笼和信笺过来。
殷陶这几日一直在忙活粮草调度和统筹地方赋税钱银等事宜,还没来得及详细阅读京中来信,如今好容易有了空暇时间,便叫钟原沏了一壶红茶,吃着点心读起信来。
第一封信是来自十四刚刚还过来的康熙的信。
康熙的信还是走的一如既往的抒情路线,甚至比起前几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字里行间都是自己对儿子的深情厚谊。
殷陶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不是他早先年看透了康熙的海皇本质,没准儿还真能被这信唬住,以为自己是康熙最爱的那个儿子。
殷陶想了想,提笔给康熙回信,用了类比排比夸张隐喻等各种修辞手法,写出了一封同康熙旗鼓相当浓情蜜意的回信来。
接下来殷陶便拆开了舒怡的来信。
殷陶一看舒怡这字迹当中透出的愉悦情感就知道这娘仨在府中过得不错,他将信纸平铺在桌面上,细细读起写封信来。
舒怡先在信中问了殷陶安好,而后将府中近来情况对他做了简单描述。信的最后,舒怡提到,如今安安已到了安排婚事的年纪,正逢年底蒙古各部落来京朝贡,皇上还没给安安的婚事做什么安排呢,几个小王子先为着安安要嫁给谁的事打了起来。
舒怡还特地问安安是如何结识这几个王子的,安安道只是在送五伯父家大姐姐去蒙古成婚时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后来也有书信来往,但一直没有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