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青璃一时之间没有言语,康熙帝垂眸遮住眼底的暗淡:“阿璃被吓到了吗?阿璃会觉得朕冷酷无情吗?”
青璃连连摇头,娇软的身子紧贴康熙帝:“没有,我早知你有此打算,而且太子确实不合适。你对我这么温柔这么好,我怎会不识好歹,觉得你冷酷无情?”
【这可能是大事终于尘埃落定后的茫然之感?】
【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心软善良,我也只爱我自己的孩子。】
【你偏心我们的崽崽,我只会高兴,才不会劝你“雨露均沾”!】
康熙帝轻轻抚摸着青璃的云鬓:“那朕就放心了。”
青璃有点好奇太子被废后的处置,便问了出来,康熙帝却一阵恍惚:“自古以来,废太子多是流放圈进。”
青璃知道康熙帝心有不忍,不想让康熙帝伤怀,更不觉得失去了母族的废太子还能威胁到自己的儿子。
“皇上,当年汉光武帝废郭皇后,废后之子刘强失去太子之位,可汉光武帝仍让他担任北海王,后来汉明帝即位,他也十分照顾元后所出的废太子,刘强得以善终。”
“玄烨哥哥,胤礽才十来岁,他的人生还有这么长,咱们放他出宫,给他封王吧?汉光武帝所做的皇上也能做到,汉明帝所做的我也会教导咱们的儿子做到。”
【所以你不要太难过了,好不好?】
康熙帝胸中翻滚着一阵又一阵的热浪,朕的阿璃,果然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好,咱们一起做。”
康熙帝又和青璃腻歪了一会儿,就出了坤宁宫前去慈宁宫——太皇太后虽不再过问朝政,但废太子这种大事,康熙帝也会提前告知。
太皇太后转着佛珠的手霎时顿住,布满皱纹的手背,青筋四起。
康熙帝对太子的失望和对皇后爱重满宫皆知,太皇太后只会更了解自己一手扶持教导的亲孙儿。
太皇太后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到了这一刻心中的百般情绪却依然一拥而上、肆意翻腾。
可太皇太后最后也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朝堂之事,皇上做主就好。”
康熙帝捏了捏眉心:“朕原本担心利欲熏心的小人、甚至反清复明之人利用废太子生事,打算将他圈进。可皇后以汉光武帝之子刘强为例,劝朕给胤礽封王,给他自由。”
太皇太后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苍老的面庞重新舒展开来,诧异又惊喜:“皇后此举,大善!”
康熙帝想到青璃,原本晦涩不明的神情也添了融融暖意:“皇后还说,等孩子出生后也会教导他跟汉明帝刘庄学习,让他善待胤礽。”
太皇太后想起康熙帝对赫舍里家的处置:“想必皇上此次没有大动干戈、流血千里,也全因皇后的劝导吧?”
康熙帝微微颔首过后,又说回太子:“朕决定依照皇后的谏言安置胤礽,不过朕也不得不早做打算,以防胤礽被乱臣贼子带坏。”
“朕会把胤礽过继给隆禧,隆禧一脉绝嗣,胤礽刚好继承纯亲王之位,隆禧也有人供奉香火。朕还会以‘谋害皇嗣’为由废了仁孝的皇后之位。“
太皇太后明白康熙帝的意思,只有胤礽失去嫡子的身份,甚至不再是皇子,他才能彻底放下。而且康熙帝早就对仁孝所做之事深恶痛绝,趁机废后也在常理之中。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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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二年,三月初二,早朝。
例行流程过后,康熙帝敲了敲御案,梁九功捧着明黄色的圣旨上前一步,文武百官见状纷纷跪地恭听。
不少大臣都心中有数,正月宫中发生了谋害皇后之事,前阵子皇上又把赫舍里家的人抓进大牢审讯,想必是此事有了定论。
赫舍里家大厦将倾,这一点众人都没有异议,可皇上会不会连根拔起呢?太子又会何去何从呢?
竖起耳朵听完旨意,大臣们得到了答案。
皇上本欲株连,但皇后贤德,劝皇上只诛首恶,所以赫舍里家除了索额图会掉脑袋,其余众人都会被流放宁古塔。
至于太子,不对,现在是废太子了,皇上把他过继给早逝的纯亲王,成为新一任纯亲王。同时,皇上废仁孝皇后,元后自此就是赫舍里庶人。
众臣心中波涛汹涌,或惊诧或兴奋或难以接受,不过面上一片祥和,纷纷高呼:“圣上英明。”
其中难以接受的自然是只剩下小猫三两只的太子党,兴奋者以钮祜禄氏首当其冲。
早朝结束,消息传回钮祜禄府上,家中上到主子下到奴仆都欣喜不已,却极力掩饰喜意——废太子对大清而言算是坏事,自己又怎能明目张胆地庆祝呢?
钮祜禄府的五位少爷,要说学识最好最踏实的要数六爷尹德,可最圆滑机灵的却是四爷颜珠。
去年太子禁足之时颜珠就觉得皇上有废太子之意,之所以没动是在等三姐姐诞下一子。颜珠听得圣上此时废太子,心里升起隐约的猜测,三姐姐腹中应该是个小阿哥。
颜珠看着摇篮里睡得酣畅的胖儿子,握紧妻子的手,心中激荡:“毓珍,多谢你给爷生下嫡子。”
毓珍脸泛红霞,微微偏过头:“四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颜珠挥退丫鬟,压低声音:“毓珍,三姐姐八成会给皇上诞下嫡子,额尔赫只比小阿哥大上一岁,又和小阿哥有缘分,这小子说不准能给小阿哥当个伴读,一起长大呢!”
毓珍知道这缘分指的是皇后娘娘因为额尔赫的小奶嗝查出有孕一事。
得知儿子可能有天大的福气,毓珍也激动不已,用力回握颜珠:“那咱们可得好好教导额尔赫!”
青璃肚子里的崽崽还没出生,就牵动不少人的心,这边颜珠夫妻俩盼着儿子能给小阿哥当个伴读,那边法喀却盯上了小阿哥的福晋,下一任国母的位置。
法喀和舒舒觉罗氏不聪明,但赫舍里家虽然倒了却有聪慧之人,赫舍里宝琪的陪嫁嬷嬷朱氏更是当初索额图亲自精挑细选的机灵人。
赫舍里宝琪在朱氏的管束下,这两年安分守己、处处恭谨,舒舒觉罗氏刁难过几次,见她跟个面团似得,觉得没意思也就撂下不管。
法喀原本十分厌恶赫舍里宝琪,可宝琪在他面前痛哭了一场,说她只是个弱女子不敢拒绝家族的命令,而且她也是因为见过法喀心生爱慕,才舍下女子的矜持和自尊也要做法喀的妻子。
法喀被她这白莲花的作态唬得不清,虽算不上宠爱,可也会给这个“深爱”自己的女子一些面子,两人也终于圆房了。
这次接到消息,赫舍里宝琪还未来得及为母族获罪而伤心流泪,就被朱嬷嬷三言两语地骂醒了。
宝琪按照朱嬷嬷所说找到法喀,法喀今日正高兴,也愿意见一见这个妻子,就被她扔下的炸弹喜上加喜:“你是说三姐姐腹中是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