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老六两个也担忧妹妹。胤禛已经出馆即将上朝听政,出入宫禁自由了许多,便从宫外寻来各种新巧有趣的玩意儿。胤祚就负责下了学陪妹妹玩耍。
晚上尽兴而归,脱了花盆底子鞋躺在炕上假寐,绣瑜却听夏香进来低声跟竹月说着些什么,便睁眼问:“可是供奉痘疹娘娘的东西准备齐了?”
宫里的惯例,出花时要供奉痘疹娘娘,用红纸、金箔扎成车轿、小船的样子,用三牲祭拜之后焚烧,谓之送痘。
宫妃大都不识字,既迷信又清闲,因此送痘的仪式往往十分虔诚郑重。这次为九阿哥、十阿哥种痘,翊坤宫和永寿宫都备了上千的红纸轿。绣瑜虽然不以为然,也不得不跟着做样子,亲自糊了几条小船才罢。
夏香却回道:“正是呢。除了这个,还有下午章佳贵人来了一趟,送了好大一份年礼,言谈中多有问起两位格格种痘之事。”
绣瑜不解其意,竹月在一旁委婉地提醒道:“康熙二十七年大选进了许多新人,上个月章佳贵人才侍寝一次而已。”
绣瑜顿时恍然大悟。幼儿种痘毕竟是在阎王爷跟前走一遭的事,饮食汤药、里外伺候的人、送痘的仪式都是关乎性命大事。
章佳氏眼见要失了宠爱,如果十三晚几年再种,一来害怕中间有什么变数,二来她那时未必有能力为儿子筹备,还不如搭着永和宫两位姐姐的便车,多少有个照应。
绣瑜便叹道:“难为她了,让她向皇上请旨吧。只要皇上应了,缺什么东西,都从我这里出,都比着老九老十来。”
第85章
避痘所地处皇城边缘, 两溜灰色小院相对排开,远离人烟稠密的地区。高高的院墙, 屏蔽外界一切干扰, 独门独栋好似后世的联排小别墅。
院内一应花草树木全无, 为的是防蚊虫滋生。绣瑜咨询过太医之后,临时搬空了内务府花房的存货, 往屋里放了好些文竹、美人蕉、矮子松并青瓷鱼缸之类的盆景摆设,按照三个孩子平日里的卧房布置了小院, 总算增添了些许生机趣味。
人痘之法发展到如今已经相当成熟了,不然太医院也不敢让年幼的皇子公主们冒这个险。又有一众太医从旁辅助,其实这些年幼的孩子们最难过的关反而是内心的恐惧——远离父母,深锁高墙, 独自面对病魔。
这个时候乳母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 只要能陪同年幼的主子渡过此劫,日后必得重用。正如当年陪伴康熙避痘的乳母孙氏,如今得封奉圣夫人, 儿子曹寅做了江南织造,荣耀满门。
先说永和宫的两位格格。九儿到底年纪大些,性子沉稳,除了刚到宫外时哭了两场, 其余时候都能遵循太医的医嘱,乖乖吃药睡觉。从开始种痘, 到红疹尽出,再到疮口愈合, 全程有惊无险。只是脖子和手背上还余了几粒疮疤迟迟未消,叫她每每照镜子时都担忧不已。
瑚图玲阿虽然年幼,但是素来身子强健,长到如今快满五岁,几乎从没生过大病。她又素性舒朗大方,乍来到陌生的地方也没怎么伤心害怕,种痘更是一气呵成,不到十日的功夫就毒斑尽回,倒比姐姐还快些。
真正困扰瑚图玲阿的反而是整日无聊,以及不能放酱油、少盐少油的菜品真难吃。
她知道姐姐就住在隔壁院子里,身子大好之后就趁中午出来放风的时候跑到墙边大喊:“九姐,九姐!你睡了吗?”
若换了平时,九儿必定推说睡了。可如今只得妹妹一人可以说说话,九儿凑到窗前,难得粗声粗气地大声喊:“没呢,小十二,你可又淘气了?”
瑚图玲阿说:“我没有。九姐,我想跟你学双陆,回去咱们下棋赌瓜子儿打吧。我输了你可要轻轻地打。”
九儿抿嘴一笑:“谁要打你的瓜子儿?打重了我还怕手疼呢!”
姐妹俩有来有往地聊了好一会儿天,各自心满意足地回去歇下。第二天想要再聊的时候,偏偏起了北风,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
九儿沮丧了一回,结果下午歇晌起来,却见桌上多了个硬木茶杯,杯底有孔,孔中连着一根粗线,戳破了窗纸直直地绷着伸到外头去。
九儿拢了衣裳下地:“这不是额娘的传声筒吗?怎么用茶杯来做这个?”
蔡嬷嬷拿着斗篷上前替她披了,笑道:“十二格格真是活泼,病还未好全就这样能折腾。”
九儿惊喜地拿了茶杯在手里左右摆弄,时不时扣在耳朵上听听,心情大好。
再过了十来日的功夫,姐妹俩就被太医确诊基本痊愈,在小院里烧了痘疹娘娘的神像,喝了纸灰拌的水,由着萨满嬷嬷们敲鼓摇铃地围着她们大跳驱邪除晦的舞蹈。
姐妹俩被挪到避痘所边缘的一处僻静房屋居住,只要再过五日,确诊无虞便可回宫。
刚安置下便有人来瞧,却是七八两位阿哥。两人年纪大些,自然好得更快,如今刚刚解禁,正是四处遛弯闲逛的时候,便顺道来瞧瞧两位妹妹。
兄妹四人闲聊,说起九儿窗边的一盆兰花。胤佑赞道:“兰花通常生五瓣,三主瓣两捧心蕊。九妹这盆兰天生六瓣不说,捧心蕊已经出现些微的水红色斑,《兰经》谓之蝶化;叶片微卷,叶尖通透微白,仿若水晶。极为难得,是不是啊,八弟?”
“八弟,老八?”
胤禩突然回神,脸上略显僵硬的笑容一下子又温和生动起来,他冲九儿点头笑道:“此株若长成必为名品,九妹好眼光。”
瑚图玲阿听得似懂非懂,扁嘴不乐意地说:“原来这盆草这样好,四哥真偏心。”
九儿戳戳她的脸蛋:“罢了吧,你养盆芦荟都够呛,还妄想养兰?”
胤佑不由微微吃惊:“这是四哥选的花?真想不到啊。”无逸斋课业繁重,皇子们一年到头,得闲的日子屈指可数,四哥竟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有什么想不到的,四哥还亲自给……哎哟!”瑚图玲阿话没说完,就被姐姐不动声色地踢了一下小腿。
她只当姐姐一时脚滑,混不在意地揉揉腿继续说:“四哥……”九儿急了,伸脚去踩她脚背,结果瑚图灵阿突然一抬腿,就误中旁边的胤禩。
“啊!八哥,抱歉。”九儿忙站起来道歉。
胤禩愣了一下,才回神温声道:“无碍,九妹快坐。”
这下连瑚图灵阿也看出他有心事,九儿犹豫着问:“八哥有为难之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不等他开口,胤祐搭了他的肩膀叹道,“老九不会有事的,这么多太医瞧着呢。你只管放心就是。”
痘疹冒出的时候奇痒无比,胤禟被宜妃捧在手心里养了这么大,素来身娇肉贵,衣食用度样样都是上好的,哪里受过这个罪?
听说他夜夜啼哭,连住在隔壁的胤祐听了心里都不忍,何况素来跟他要好的胤禩?故而出言安慰。
胤禩微微一愣,旋即点头说:“老九到底娇惯些,就是身上被蚊子叮一口都能肿上半天,何况是出痘。”说着拧了眉毛,匆忙起身告辞了。
瑚图灵阿见惯了自家四哥和六哥亲亲热热,不以为意。
九儿心里却生出些说不上来的疑惑,老九跟八哥关系好没错,可也没有好到老九生病,八哥坐立不安的程度吧?
来不及细想,瑚图灵阿已经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姐,我想十三弟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