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怪气谁还不会了,来啊,别输不起。
皇太后果真投来敏锐且具有威慑力的视线,跟在她身后的女眷们,除了妃嫔、公主,还有些朝廷命官或贵胄的女眷,也纷纷向六公主投去目光。
六公主:不是啊,我是说它很体面!!
六公主差点跪了,心想这啥时候出现的新潮流啊,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皇太后淡淡地看了六公主一眼,也没说什么,倒是周围的那些女眷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吹捧起来:
对啊,很雅致的!
温宪公主说的没错,此前京中向来流行绣扇,人们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只有皇太后与众位娘娘才是真正懂得风雅之人,这炎炎夏日,一扇拂去万般愁,正是最恰宜的!
对对。
女眷们胡乱附和,其实心里和六公主是一样的懵逼。她们也是来请安才发现这个新潮流的,同样不明所以。
留给普通人的法器,青阳当然不会做的太过招人耳目了,这些棕扇与他腰上挂的法器不同,唯有手持之人方可体会到凉爽,其余的人哪怕靠得再近,都不会察觉出不对。
总而言之,谁用谁知道,就连皇太后手沾了这棕扇以后,也分不开了,睡觉都要放在枕边,用手挨着。
至于拿着棕扇的妃嫔,其实也不是全然淡定。也就只有德妃一人知道全情,其余被敲过竹杠的隐隐约约猜到点隐情,所有人都在想,可惜不知道这大师到底是何底细,皇上瞒得还挺严实,大抵是怕结党营私吧。
女眷们的尬吹还在继续:
看得我都想也东施效颦一番,买几把棕扇了。
现在想想,那绣扇真是华而不实,其实扇起风来,哪有棕扇实用?
是啊是啊,庄子云,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温宪差点笑吐了,这还能扯出一句庄子来。
六公主的审美观崩塌再聚数回,再看棕扇,仍然没法强扭自己的审美,违心地说棕扇比绣扇美,她就是更喜欢绣扇啊!怎么了!众人皆爱荷花,我独爱牡丹!
温宪看着六公主的表情,怜悯地拍拍这个妹妹的肩。
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不好受啊,但不管怎么说,这么一来,可能贵女手持棕扇真的会成为新风潮吧,说不准未来大清的棕扇都要贵上不少钱,以后可能还会出现金丝棕扇、盘花棕扇
六公主神情恍惚,也不知道怎么熬到回自己屋里,刚进门,一向消息灵通的教养嬷嬷就绷着脸上前:公主,如今朝中以棕扇为美,您身为大清公主,怎可用绣扇这般庸俗的东西?奴婢已经替您想法子讨来了几把棕扇,日后您就用这棕扇吧。
?!六公主强忍住呐喊,小声问,那,那我的绣扇呢?
教养嬷嬷眉头一皱:那都是不入流的女子才会用的玩意儿!奴婢已经分给宫女们了。公主,您的身份和她们不同,日后万万记得,要用棕扇,莫用绣扇,自降身价
六公主:
怎么会这样??我是在梦里吗???
热河行宫中的风潮要卷席到秦淮,还要不少时间。在此之前,孝庄与绝心的争执,已经发展到白热化,就是孝庄会蹲在八相寺门口叫绝心出来讲清楚的那种。
绝明一个头两个大:这张老爷子年纪大了,老太太的阴气又重,老爷子偶尔在院里打盹的时候,都会被老太太的呵斥声吵醒。师弟,你是不是想想办法?
绝心:
师弟也没有办法,师弟都不敢出门。
绝心闭上眼睛开始念经,绝明只好出去找孝庄谈心,而等绝明出门,绝心便睁开了眼睛,犹豫了一下。
他在想,保成的事,怎么说他也得争取一下。
于是,热河行宫中。
胤礽看了半个上午的道书,又硬啃几页医术,正倚在桌上打盹,突然入梦。
他依稀有意识,自己应是在热河行宫,眼前的一切却变成了紫禁城的模样,一个灰衣僧人站在乾清门前,手捻佛珠,缓缓回身:阿弥陀佛。
胤礽莫名其妙:搞什么,孤每天看道经,不给孤梦个吕洞宾、张果老就算了,怎么梦个秃头。
这秃头穿着一身眼熟的灰色僧袍,似乎在哪见过,就连脸也似曾相识。僧人面容端肃,五官微苦,只是不知为何,胤礽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这僧袍和这脸凑在一块很怪异的样子。
绝心入梦来见胤礽,没用空相,就是本来面目:阿弥陀佛。近闻太子殿下心生烦忧,欲入道门以避尘世,贫僧特来相劝。
????胤礽更莫名其妙了,孤入道门,派个和尚来劝孤?怎么,现在佛道之间竞争这么激烈,收个徒弟都要抢?
绝心愣给胤礽噎了一下:太子误会了。贫僧并非为佛门而来,乃是为黎民百姓而来,也是为太子殿下而来。
正说话间,二人面前的乾清门闪起金光一片,文武百官之身影从殿内绵延直乾清门外,而在高台之上,身着龙袍,满脸威仪之人,正是胤礽。
胤礽几乎本能地用目光描摹这一幕。
曾几何时,他也曾向往过这样场景,为此使尽各种手段,与兄弟相争,与父亲相争,仿佛眼前除了那龙椅,别无其他。
绝心看着胤礽的神情:殿下,一朝为帝,至高无上。您真的愿意放弃这宏图大业吗?
胤礽无声地喃喃了几句,竟是眼中带泪,面上带笑,能。
好比他费尽千万心血,想攀到峰顶,看看巅峰的景色,途中心生改道的想法,难免不舍,然而却有人将巅峰的风景一下呈现在他眼前。
也不过如此。
胤礽想。
他望着那些背对他,跪拜的人们,心想如果绕到前面去,瞧瞧他们的神情,那一定各个心怀鬼胎,铆足了劲儿尔虞我诈。
绝心静默了足足十来秒:好的,那贫僧换个角度再劝您。
有句老话,形容人啰嗦,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胤礽觉得应该改一改,老太婆的裹脚布估计都没有和尚的啰嗦长。他这一打盹,足足从中午睡到了晚上,醒来时浑身酸痛,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胤礽起身舒展四肢,屏退想要上来服侍的宫女们,走到宫门前,纳闷地思忖:梦里光顾着想怎么才能让和尚听懂他不想当皇帝,想当道士,现在醒来一回忆,总觉得违和感越发强烈。
这僧袍和人脸他都见过,但好像诡异的不和谐,仿佛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胤礽晃晃悠悠地沿着大路散步,恰好看见康熙正扶着皇太后,似乎在散心,胤礽远远地看了会:!
想起来了!那和尚,长得和皇阿玛有三分像,仔细想想在宫里见过的!
见过那和尚的画像!
不,不对,不是和尚。那分明是他未曾谋面过的皇玛法,在皇阿玛八岁时早早驾崩的顺治帝!
胤礽倒抽一口气,猛地转身疾走回宫,一屁股坐回桌前试图冷静。这时候再勉励回想那灰袍究竟在哪见过,眼神在思索中落在他凭撒娇从皇太后处讨来的棕扇上
和尚,灰袍,大师。